许灼从翟立森这里取出了八一双肩包,在里面找出一份图纸。
这图纸只是个大概草图。
刘工见了之后立马摇头:“这个做不了。”
“钱不是问题,我们相信熟人。”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人的问题。”刘工有些尴尬挠挠头道:“你们也看到这厂什么样子,不是什么大厂,很多事只能按部就班来。我都觉得可以变一变,上头说,变一变,万一更差呢,你负责?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唉……”
“呵呵,刘工实在人,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刘工,厂里还有没有破旧的海船,上次打电话不是说有吗?”
许灼从怀里拿出了一包芙蓉,拆开一根递过去。
也递给翟立森,翟立森没要。
刘工拿起一看,也没抽,别在耳朵上。
他惭愧道:“很抱歉,这事儿黄了。张厂长有朋友要,运走了。价格上面也还可以,具体干什么的不知道。”
“唉……辛苦刘工你了。”
许灼拉过刘工的手,把剩下的烟塞到他手里。
刘工吓了一跳,人家不远万……不远从旁边市过来,这里没把人接好招待好也就算了,还啥都跑空了,就算脸皮再厚也没理由要。
许灼道:“刘工,你也辛苦,大家都不容易。我们没别的意思,都是乡下来的。是朋友就是朋友,朋友有朋友的待遇。回头刘工不想在这里干了,可以去我们天授村喝喝茶,我们那也缺刘工这样的好同志呢。”
刘工不是厂里的普通老工人,是大师傅。
他是厂里的钳工,很多别人做不好的零件,他都能做。
不止零件,还有一些简单木工漆工焊工电工之类的活也能干。
刘工的专业性,许灼是看重的。
既然买不了船,顺手看看能不能挖个人嘛。
艾钟华在厂里有点不干正事,现在整天拿着厂里的钱在做研究,他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他就爱那一口,瞎折腾呗,可总需要一个能干正事的吧?
多几个高级钳工,这不是坏事。
刘工笑着收下了,不过还是摇摇头道:“我是本地人,不会去别的地方,家里老小都在这里呢,脱不开身的。不过这事儿,我确实办得不地道。这样,你们跟我来,我去打个电话,拿了这包烟,这事我给你办到底。”
“那行,我们听刘工你的安排,不管成不成都别为难,咱们是朋友。”
两人在门卫室等了片刻,刘工离开片刻就回来了。
回来后聊了没几句,一辆海城牌轿车忽然驶来,停在门口。
副驾驶位下来一人,戴着眼镜,头发三七分,过来之后一阵点头哈腰。
许灼和翟立森还以为这人是某个领导的秘书。
“这位是旁边定波船舶制造的总经理钟俊光同志,老钟,给你介绍下,这两位就是从天授村来的,这位是我老朋友了,现在是天授村木工厂厂长翟立森,这位是翟立森的侄子许阿桃。”
没错,许灼在外就是这么低调。
这个钟俊光竟然是国营厂的总经理?!
不是,这总经理怎么这么卑躬屈膝?
虽然也是个船舶厂,但估摸着是个小厂。
许灼和翟立森都是这么想的。
寒暄过后乘上人家的车,沿着长江边上一路开,开了半个小时还没到。
这一路上都是船坞码头,可以看到非常繁忙的工作景象。
一直到厂门门口,许灼和翟立森才发现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
一路过来的船坞,都是这个定波船舶制造的。
和这里比,刚刚那个船厂不过是人家五分之一,还又老又旧。
只不过因为历史地位的缘故,仍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
钟俊光开车带着两人参观,一路走一路说,还准备让人去安排晚饭,不过许灼和翟立森都拒绝了,他们还要赶回去呢。
“钟经理,我想问下,你们那个卖吗?”
许灼指了指远处,那是几艘看起来黑乎乎、烂朽朽、挂着烂麻绳干苔藓、生着成片成片藤壶的帆船,桅杆都断了,还断了不止一根。
挂在桅杆上的船帆瞧着也旧得不成样子。
这不止一艘,足足三艘,都是木船。
木船沉不至于沉,但根本不可能开。
钟俊光怔了怔道:“这三艘船很烂了,不能开,你们要的话就以村集体的名义买,肯定是能卖的,问题是……这东西修不好了。”
“能卖就好,价格呢?”
“不说价格,你们真心想要,没钱拿走,钱暂时记着都行,我就想问下,你们要这个破船拿来做什么?”钟俊光断了断眼镜。
这个人态度谦和,对待他们这几个乡下来的都前倨后恭。
但绝不是没本事的。
恰恰相反,这个人说话做事都非常沉稳,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比起看人下菜碟的强不知多少。
和他说话,话里话外自然,但有些该说不说的,都很容易被他套出。
这人啊,刚刚许灼一直在回答,就是因为翟立森根本应付不了。
不是说只有对敌人才有警惕心的。
买卖上的各种事,可以大咧咧,但绝不能缺心眼。
“实不相瞒,我们打算把它所有板子拆了,用来做家具。”
“是天授村的‘江南流水风’系列的家具吗?”
许灼一怔,翟立森也一怔,两人没说话,互视一眼。
钟俊光连忙道:“我一听两位是天授村来的,就知道不简单。天授村双桥巷木工厂出的‘江南流水风’家具,真的是一件难求。我这里也订了几件,钱付了,拿到货要几个月后呢,呵呵呵……”
许灼指了指翟立森道:“这位就是我们木工厂厂长,江南流水风的家具重要环节,和最终处理,都是他的组处理的。整个组人数不多,胜在精。钟经理你的散单估计要等很久,排在你前面的,是海城政府和北平那里的大单。”
“呵呵呵呵……好东西,值得等待。”
“这个船木不适合做那种家具。做那种家具的木料,不能是软木料,软木料的承受性很差,质感更别说了。也不能是硬木料,硬木料太脆,江南流水风的家具,你看到弯转处都是整根木料做了特殊工艺处理的,不是传统家具那样横竖拼接而成。所以木料选择很特定。我们拿船木,是做另一种风格的家具。拿回去的船木也要经过工艺处理,不然这些东西根本用不了。”
“原来是这样,这个好说,这三艘船五千块,可以吧?”
三艘五千块,三艘大小稍微有区别的商船。
虽然是烂的,可卖废料也不止这个价吧。
当然,五千块还不如买一艘崭新大船。
买水泥船都可以买好几艘了。
眼下华夏的实用主义强烈,所以对怎么处理这种船也很头疼。
只不过,许灼又看了看这几艘船,觉得还是有点问题。
“那怎么好意思呢,这些船我看着有点来头吧,设计风格也不像国内的。”
“渡江战役中,和渡江战役后的外国船,是商船。不过被征用后都坏了,扔在这里。本来说当文物的,可哪里放得下嘛,就允许我们自己处理了。如果需要,你们再出点钱,我们拆好了料给你们送去。”
“这个都是小事,咱们还会谈谈正事吧。”
许灼目光落在别在那船上的几艘打捞船、救生船。
这玩意儿还很完整呢。
再一个,拆掉时你拿掉了什么,我怎么知道?
“什么事?”钟俊光立刻被这话题吸引了过来。
卖废品五千块的大单子,这都成了,还有什么正事?
“我要买一大一小两艘快艇,还有一条这么大的水泥船,用来村子建设时自己家的货运,要求在这里,看看有没有符合条件的,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问一下能不能进行定制——”
许灼直接让翟立森拿出图纸,递给钟俊光。
钟俊光看完后点点头。
“这个简单,我带你们看看我们这里的样船吧,正好都有。”
这么大的船厂,其实主要做的还不是造船,是修船。
尽管每年都有相当量的船报废,可和几十年后船到报废直接卖掉买新的不一样,这年头但凡能修那必须修了再说,不能浪费。
所以船坞这里接的主要生意还是修船。
钟俊光带着两人去一个巨大的仓库,看了一些模型船。
这些模型船都是按照等比缩小的,和实物一模一样。
许灼重点看了看快艇,这东西倒是比大卡车便宜得多。
不过制造这块却很简单,这是他不满意的地方。
“小许,你是想要定制一些东西吗?”不等许灼开口,钟俊光看了看翟立森有些茫然的脸,回头瞧着许灼这明利目光,试探性问道。
不得不说,这人谦和,且非常有眼力劲。
“本来我想买两艘快艇,一艘水泥船的,但现在我想买三艘。比如说这种四人座快艇,我想要小些,马力稍微大一些。壳子用钢,外面贴玻璃钢,但是里面我希望用木料。还有这个前挡风玻璃,再做得大一点。”
这年头快艇普遍材料就是玻璃钢。
这种材料耐腐蚀,轻便,能够减轻负担间接提升速度。
但这年头的玻璃钢还不成熟,缺点也有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