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个上了岁数的老人,默默穿着戚苦玫递来的衣裳,也没什么起床气。
“晋城打来的电话,说有点东西要给村里,问你要不要,回个电话。”
“晋城?是不是姓郭?”许灼揉着眼问道。
“对,他说阿桃哥你知道。”
“我知道了……”许灼进入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一阵搓洗刷牙。
折腾干净了,这才跟着戚苦玫一同去村委。
路上戚苦玫道:“阿桃哥,你……昨晚几点睡的,怎么睡到现在?”
“今早三点多吧……”
“写东西么?”
“去做贼了。”
“做贼……还有值得阿桃哥偷的东西吗?”
“偷人算不算啊。”
许灼随意说着道,那语气就跟开玩笑似的。
要是平时,不管谁都知道这是许灼在开玩笑。
可戚苦玫听了,内心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到了村委,她就去忙活了,许灼直接去了电话室。
一路上大大小小村干部都在向他打招呼。
电话打回去,给到了晋城郭家湾,接电话的是老郭郭逢春。
大概意思就是有点杏脯,山楂,干鲜枣,柿饼,核桃,小米,醋,语气说得很委婉,就问许灼这里有没有需要。
许灼开门见山问他是不是要出售。
郭逢春没有立马回答是还是不是,他的回答很有意思。
“要是能帮忙卖一卖最好不过,实在不行,就半卖半送。”
“你啊,算过一船东西从晋城到江南货运费要多少吗?”
“轻货八毛到一块五一个立方,重货四块钱一吨,你上次给我们的那个钱足够用,让乡亲们都得了实惠,这不乡亲们都想谢谢你嘛……”
许灼无语了,这老郭真是越来越圆滑了。
其实哪里能不圆滑么?
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晋城那的郭逢春起初是没在意的,但后来公社里来人问他是不是认识天授村双桥巷的,这才知道这件大事。
等他了解完事的时候,许灼连发烧都过了。
这时候市面上出现的各种新闻,都是对江南易城百湾镇天授村双桥巷的各种正面新闻,各种对前面报道事情的推翻和批判。
郭逢春被邀请去公社里看电视。
整个公社唯一一台彩色电视。
他在电视里亲眼看到了他熟悉的双桥巷,看到了那熟悉的河,熟悉的码头,还有已经建设起来的双桥菜市场,更看到了这里恐怖的人流量。
这时他只想说老子牛逼,认识的人也牛逼。
不过他随后才明白,公社里找他过来确定这事后,就是为了让他联系联系,看看能不能帮助他们这里“脱贫致富”一下。
郭逢春先前带头把东西送给了帮助他解决问题的双桥巷。
得来了一大笔回报。
这事盖都没法盖,隔壁公社都知道了。
没办法,他们那旮旯真的就是旮旯。
说在本地算富有了,可真就也是穷得叮当响,比唐僧还正经的一穷二白。
大家真的都很想富起来啊。
就是此刻郭逢春在打电话,公社里大领导们都在听着呢。
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说。
“你都算好了啊?嗯,行吧。这些东西你要什么价格,把货运费什么都给我算上,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只能跟你说,太高我这里也收不了。”
接下来郭逢春一边报价,他拿着笔一边记。
就拿着名的晋城特产杏脯来说,一分二厘一斤。
一吨加上运费二十五块钱。
贵一点的也只有黄米,也就是沁水小米,三分六厘一斤。
这一吨也只有七十二,加上运费是七十五。
这价格算便宜吗?
不便宜。
这只是底价,成本价,有些东西不能按成本价来算。
比如黄米,那边本地也不缺。
但是有些东西呢,那就不一样了,像是核桃什么的,其实本地很多地方都有滞销,能够多运出去售卖一些,不亏本就是赚。
还有些东西,长在山上,平日里不用管。
等到了季节去采收就行。
市场价唯一占着的其实就是点人工费。
这些卖出一半吃一半都算是赚的。
是真正的原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其余东西都好说,就是黄米这种东西,真的有点难搞。
许灼在仔仔细细询问后才确定,这东西可以作为副食品卖到江南来。
“那行,都要了,你们看着给。我这只有一个前提,货运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注意一定要注意一定要注意,但凡老鼠啃食潮湿导致的腐烂,那么腐烂的东西我们不买账。运费可以出,坏的不要。”
“明白明白。”
挂了电话,许灼把做好的记录和事情拿过去,交给了楚跃华。
这事回头让楚跃华交接一下就行了。
村里要是没钱吃不下,就从他账上支取。
“许书记,你这是大发善心啊,就不担心人家拿你当冤大头?”楚跃华看着被吩咐交代的事一阵发愁。
他都不管这些了,可许灼现在不管有啥事还是找他。
许灼打着哈欠道:“不说别的,那边的小米还有醋,确实比咱们这儿好不知道多少。回头卖一卖,通过天授便利公交宣扬一下新到的货,根本不愁卖。实在不行就委托给菜篮子工程。唉……那些干果什么的,回头交到零食厂这里来处理吧,充实一下零食铺子总归是好的。”
“咱们赚多少呢?”
“黄米三分多一斤,定价五分不要票,一缕放在粗粮处进行卖。”
“这么贵?这东西又不是没人认识,人家不会当这冤大头啊。”
“不用票,这个也不是主食,买回去熬粥,香得很,还挺养胃,乡下卖不掉具卖给城里,每天乘公交船来咱们这里的城里人还……这是——”
聊两句闲话的工夫,许灼看到了桌上的报纸。
楚跃华连忙道:“报纸,国家刚刚颁布了个专利法,今天所有大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这个,不过不影响咱们……”
“影响!这可太影响了!”
许灼连忙翻开桌上的一堆报纸。
这些报纸从光明报,人报,北平报到江报等等,果然都发的是同一篇文章,署名当然不是“伏冬”,而是国家部门。
他这猛然间兴致暴涨的亢奋样子,生生把楚跃华给吓到了。
“出什么大事了吗?”
“赶快想个办法,让人弄清楚专利怎么搞的,让人去盯着。回头咱们的皮包,篾编,家具等等,都要形成资料册子进行注册。有了这个注册,回头别人想要抄我们的东西,我们就可以去告他们。这是我们村的专利。”许灼看了看还有些皱眉的楚跃华道:“不这么做的话,我跟你说,这些家具回头早晚有人做出来,到时候人家以次充好,败坏的都是咱们的名声。”
楚跃华这才认可这话,郑重点头。
正聊着,敲门声响起。
接线员走进来,看了看许灼,又看了看楚跃华:“楚秘,许书记,刚刚全书记来电话,说咱们天授和乔庄,今年分别取得了第一和第三的成绩。估计全市公社大比武也能拿到名次,可以挺进江南总赛。全书记说,公社里要举行庆祝晚会,让咱们这边准备好三个节目。”
“三个?往年不都是一个嘛?”
“不知道,全书记就这么说的。”
“谢谢了,去吧。”
楚跃华看向许灼:“许书记,这事你去和文化部沟通吧,广播室的姑娘们多才多艺,知青都好几个呢,只能靠她们……”
话没说完,接线员又跑了过来。
“许书记,你来电话了,北平来的。”
“行,你先去,我马上来。”许灼并没有着急,挥了挥手后对楚跃华道:“老楚,事情别忘记,这太重要了。节目的事,我来通知。”
许灼来到电话室,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那头很快传来拿起东西的摩擦声,接着是呼吸声。
“喂?阿桃吗?”
这老实不客气的声音不是别人,就是便宜岳父许延光。
“诶,伏冬同志,是我,专利法的事我看到了,这事儿落地要多久?”
许延光无语,道:“这事在北平,津门,海城,广城,川都,渝城等地会先行,不过易城我做了关照,会加快落地。这事情以前也没人做过,现在贸然开通,肯定会先是一通乱。有些乱七八糟的,你也耐着心一点。”
“能料到,这事推行下去遇到不少阻力吧?”
“不少人都反对,不过赞同的声音更大。毕竟这事儿涉及到改开大事,改开是一步一步来的……”
“所以那个商标法难度更大?”
“商标法要是立了,这不摆明了允许资本进入市场嘛。这事儿问题比专利法严重得多,就算赞同专利法的人,也没几个敢赞同商标法。不过着作权法什么的也已经拟好了,过段时间机会到了就会下发。”
“哦,这事儿进展得还真快……”
“你和那位笔友还在聊着嘛?”
“到现在也就来回了两封信,每次信内容都是一堆,里面的问题不少,有些是我们聊过的,大部分都是没聊过的,还有些是我都没想过的……不过这些问题都是小问题,只能说他这个人挺忧国忧民的,这人是干部?”
“是干部,当的京官,别的你就别打听了。”
“猜到了,不然着作权法我又没和你提,你怎么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