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引走后,林家人却为难了。
扶海城离莲花村可不近,驾马车也得走十日功夫,一来一回,没个把月回不来。
谁跟着凤仙一起去,成了林家近几日讨论的重点。
林老二木讷,又要照顾家里的几十亩田地,腾不出手。
郑氏和林老三都在镇上有活儿要忙,自然也不得空。
张氏要留下来照顾两个没上学的半大小子,天赐和天瑞从镇上书院回来时,也得有人照应着。
一合计,只剩下林老大一个顶用的。
林老太此刻觉得家里人还是太少了,关键时刻不够分的。
若是能给老二再娶个媳妇,家里的活儿也能松快不少。
当天晚上,祥云挨着林老太睡觉时,透露了想要去扶海城的想法。
林老太原本是不同意的,路途太远,阿宝还小,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等祥云告诉奶奶,想去扶海城找一种珍贵药材给凤仙治脸上的伤疤时,林老太才松了口。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林老二蹲在老娘门口等了半天,清晨的露珠打湿了衣衫也没察觉。
见林老太出来,他才挠了挠头道:“娘,让天吉跟着一起去吧,他现在大了能帮忙干活了。”
林老太怎么会不知道儿子意思,眼瞧着双胞胎弟弟镇上上学半年有余,人也变得知礼懂事起来,天吉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天吉不是读书的料子,林老二担忧儿子以后只能跟他一样,一辈子背朝黄土面朝天,才想让老娘带着出去见见世面,说不定碰上什么机缘,也算他的造化。
于是,出发去扶海城的队伍,变成了五人行。
林老大去镇上租了辆宽敞的马车,凤仙和林老太打包行李。
郑氏做了好些路上可以解馋的零嘴,还有下饭的配菜。
整整装了几食盒,祥云偷偷打开来瞧过,蒜泥缸豆,咸菜萝卜粒、老醋萝卜,毛豆腐……种类多各种口味都有。
怕路上闺女想吃饺子,郑氏还特地包了两种馅料,鸡蛋白菜馅儿,猪肉芹菜馅儿。
撒上面粉防止饺皮粘连,整齐码放在竹筛上,塞进马车隔间里,既不占地方,又能保证阴凉。
家里如今有了银两,不用跟从前一般只能在野外将就着睡一晚。
可十天的路程,想每天住在客栈里头也不现实,林老太又在马车里放了炭炉子和小铁锅,碗碟也得备着。
如今虽然是春日里,夜晚还是冷得很,给祥云准备的被褥毛毯,也得准备妥当。
等到了出发那天,马车上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好在林老大考虑到此行路远,特地选了辆双马同乘的大马车。
马车从莲花村离开,一路上吸引不少村里人艳羡的目光。
他们中大部分人,一辈子连牛车都很少坐,更别提比牛车贵上数倍的马车。
有八卦的问张氏家里人去哪,张氏笑了笑,只说林老太想小儿子了,带上祥云他们去县里逛逛。
村里人一听是去看秀才相公,纷纷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儿行千里母担忧,是该去看看了。”
萧县距离莲花村虽不近,也不过一两日车程,马车半路拐道去一趟,只多耗费了半日功夫。
林四郎在府学门口看到林老太等人时,惊讶不已,一听他们是去扶海城找人的,懂事的没有多留几人。
只是说返程时,再带他们四处逛逛。
林老太给儿子塞了十两银子,林四郎不肯要,知道自己每年的束修够家里人头疼的,不能再收兄嫂们的辛苦钱。
县里物价贵,府学里的物价更加贵。
平日里他省吃俭用,依旧过得拙荆见肘,要不是有宋章时时接济,他连温饱都成问题。
偏他又是个死心眼子,不想麻烦家里,每回家里回信问钱够不够用,他的回答一定是:够。
祥云被林四郎抱在怀里,趴在他耳畔小声咬耳朵:“四叔,家里发财了,去年的柴胡卖了好多好多钱。”
林四郎一开始还以为小侄女夸大其词,结果林老太亲口告诉他,家里赚了一千多两。
惊讶得他半晌没说话,心里第一反应竟然是,以后终于不用在沙地上练字了。
有府学的学子远远看到林老太和祥云,上前试探问道:“林延冬,这是你家里人?”
林四郎没看他们一眼,只淡淡道:“是,家里来县里看我。”
那些学子看到几人身后双马拉的车,有些惊讶,府学的学子有两种,一类是他们这样家里长辈有官职,可以免试直接入学的,一类是林四郎这种,需要拼命努力,才能摸到府学大门,站在他们起跑线上的寒门小户。
府学里大多是官宦子弟,再不济也是富贵商贾门第,像林四郎这种彻头彻尾,祖上七八代都拿不出一个有脸面祖宗的,也是少数。
林延冬从进府学开始,吃穿用度都是班里垫底的,不想家里还有实力能租个马车来县里看他。
再看他家里人的装扮,虽不富贵,胜在得体端正,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粗俗鄙陋不识大体的泥腿子。
于是,没像往常一样奚落两句,上下打量林家几人,视线落在林四郎肩头趴着的胖丫头身上,伸手要掐她的脸蛋。
“这是你妹妹?”
林四郎动作比他们快,退了两步躲过那名学子的触碰,语气不佳:“这是我三哥的女儿,脾气不好,别惹她。”
几个学子一靠近,祥云便察觉到几人身上的恶意。
尤其是打量他们一家人时,眼底的高傲和不屑,活脱脱浪荡公子哥。
闻言眉头一皱,牙一龇,摆出凶狠非常的动作:“别碰我,会咬人的!”
学子们没见过这么凶的丫头,一时无语。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养出来的丫头刁蛮无理,长大了也是一泼妇。
林老太和林老大都没看出几人跟林四郎之间的暗流涌动,热情打着招呼跟他们告辞,期盼能给老四同窗留下好印象。
唯有祥云很担心四叔处境,小声趴在他耳侧问道:“四叔,他们有欺负过你吗?”
林四郎以为把心思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小丫头发现了。
知道小侄女聪明,没想到比大人观察更入微。
“没有,府学纪律严明,他们不敢的。”林四郎语调欢快,祥云还是从里头听出一丝别的意味。
是不敢,不是不想。
“宋章哥哥呢?”
提到好友,林四郎的神色总算放松下来:“他今日休假,不在府学中,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再让他带你们逛逛萧县,城外的观音塔和西北山上的桃花林要开了,到时候一定很漂亮。”
祥云用力点点头,伸出小拇指跟四叔拉钩。
目送家人离开后,林四郎才往寝室方向赶,晚间换衣服时,摸到怀里有东西,一摸竟是张银票,面额不小,足足五十两。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阿宝刚才偷偷塞进去的。
林老太疼孙女,从不抢着帮她保管钱物,五十两银子应该是小丫头全部家当了。
一时间,林四郎心里五味杂陈,用手捻平银票上的褶皱,压在厚厚书本中,塞进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