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儿愿自废武功,不想做猎鬼人了。一身修为,算还师父之情。”
“还了师徒之情,是不是该了君臣之义了!”鹤发童颜的老头儿推开棺盖一下子坐了起来,“你家世世代代是巫族,你怎么能欺师灭祖呢?现在好了,你还要造天下人的反!该!”
陆仙儿从梦中醒来。身上的绳子已然松开了。转头一看,手边还有一碗好酒。
这些人倒是与寻常草寇不同,也知些礼数。陆仙儿端起酒喝了一口,环视了一眼屁股底下的楠木大床,瞳孔猛地一缩。
自己身下垫着的,竟是一张完好的美人皮!!
她刚想用颤抖的双手扶着床沿帮助自己站起来,却刚好碰到美人皮上那颗仿佛仍在跳动的朱砂痣,四下种种不受控制地黑了下去。
迷迷糊糊之间,有几人哈哈大笑。
“各位不要客气,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我们水泊的规矩,荆义士可是晓得了。”
“白寨主,此女乃女中豪杰,非我辈可亵渎。自古英雄配豪杰。只有寨主你,才能与之相配。还望寨主慈悲,留我兄弟在山上。”是那个胖乡绅。她在十八衙门的大狱里,这种人倒是关了不少。
“此女倒是个妙人。荆义士有所不知。白某也有诸多收藏,只是无一及得上这位姑娘。”
你……你们……陆仙儿只在心下叫苦。当初若是老老实实同通衍回去见丞相,如今也不会命丧于此,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哼,当初当初,悔不当初。
“听那些人口风,这女子虽是朝庭命官,十八骑衙门的大统领。但失踪也不是一日两日,到今天也没人来寻。小弟有个朋友在京城。可以接触到姜丞相身边的通衍师父。此人义薄云天,仗义疏财,与小弟有八拜之交。他的消息,绝对可靠。”
“十八骑衙门早让那丞相给封了。听说当今丞相广发求贤之令,并要亲自训练新兵。而那大名鼎鼎的十八骑,已然是丞相的心腹。”
“这姜和倒是有些本事。若非你我作恶太多,恐为他所不容。不然,那也是个好去处。”
“我们杀了那么多人。血债,只能用血来偿。”
“白寨主,你倒是个明白人。你们这些禽兽,还敢妄称什么义薄云天。”这少年是个天生的神枪手,三个人,三枚子弹,干净利落。
“小……小……小燕义士……”
大侠发声喊,吓得一众喽啰破了胆。武松邻里家头摆鸿门,只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留你们的命,到江湖上传老子的名。多行不义者,必死。”
“是是是。”
那少年脚步踏得很坚实,不像这里的高手,个个身轻如燕,内功愈高者,便愈是如此。似风姜那样的僵尸,更是半点声息也无。
一步步,像一个清晰而又朦胧的梦,走进了女子的心。
“姑娘,你有没想过,这个世界,是假的。”少年开口了,语气冷冽而又苍凉。
从异世来的客人,大抵都是如此吧。
他低下头,恨恨地说道:“都怪那个白痴作者,本来小说结局圆满,主角走上人生巅峰。他却非要写什么番外。偏又把自己写成一肚子坏水的姜丞相,虐男主欺忠臣,看得让人好生烦闷。我从那个世界来,就是为了干掉他。然后再构建一个新的世界。”
你是丞相的仇家啊!似乎……还是整个世界的仇家。陆仙儿暗自发誓,如果能再见到风姜。她,一定一定,不会再和他作对了。
有这样的仇家,丞相已经足够惨了。
“你还算得上是有勇有谋,但终究差些火候。——告诉我怎么克制僵尸,我就放你走。”
陆仙儿只觉得后脑凉凉的。她知道,那个从幽冥司带出黑色的事物已经指向了她,就差那一声响了:“出谷前,我已服下蛊虫。秘密,必须烂在肚子里。”
老头儿真是神机妙算,知道她这个徒弟必不是个靠谱的。罢,罢,事已至此,便当是偿了先时欠下的血债罢。
几声枪响,子弹从耳边掠过。按理讲,英雄救美这种事,实在不该出现在她这种大老爷们身上。
“一张破纸便想换个美人儿,真是不公平。该死的主角光环。”少年朝着窗边啐了一口。不过还好,只要他的枪还在,姜和就别想好过!
风姜将陆仙儿丢到牢里,自己便寻了把太师椅坐着。这药本是些个强贼所下,与宫中的相比又有不同。
劲儿大呀。
陆仙儿虽然失了武功,但自小的底子放在那儿。饶是如此,能说话动弹也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丞相,你是怎么找过去的?”
风姜摇着扇子微笑道:“他有话问你,我也是一样的。在接到荆秉文的信之后,本相便下定主意跑一趟。只是不想……姓燕的他自己便将那里收拾得如此干净。”
“你瞧瞧这封信。”风姜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放在如豆的灯下。
说实话,陆仙儿的疑问能否得到解答,这还真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
只是这帮乱臣贼子真当他是白衣秀士王伦了吗?引狼入室。这些个魔君,哪一个不是杀人如麻。
既然掌控不住,那就通通杀无赦。
他们的心太冷,捂不热了。写封信,他肯缴枪。荣华富贵随他要。他把他的让给这少年都行。若是不肯……不肯就是谈崩了呗。也没什么,那样的事儿多了。
唉,一人开了挂,那他便是整个世界的敌人。可一个人,哪里敌得过全世界呢?
举倾国之力,为山河社稷,报血海深仇,又有何难?
“社稷,当为百姓之社稷。”
瞧着陆仙儿再次出了神,风姜无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不引起她的误会。
嘿,这小子倒有些手段,一出现,便让女孩子们念念不忘。真是搞不懂。
看来,他是真的成了老古董了。
说来也好笑,他们绿林好汉坐几把交椅还分先后呢。有黑便有白,有高便有下,自古如此。偏又爱说这些个冠冕堂皇的话。
“此患不除,我没办法安心做要做的事。原想到用一封回信,且让他们自相残杀一段时间,消耗消耗,军士们虽职责所在,却也不能让他们一味送命。”
“后来本相转念一想,为了防止两军交战,来使给人挖眼睛割鼻子之类的事情。我还是亲自走了一趟。”
顺便会一会,那黑暗系少年。
风姜起身,半新不旧的折扇从陆仙儿眼前掠过,将那张纸丢入火盆,冷声道。
“你比我先到,自然比我见得明白。现在你还相信,他所谓的百姓之社稷吗?告诉我,十八衙后面那个密室,里头到底有什么?”
见陆仙儿仍是沉默不言,风姜反而笑了。
“暂时不说也没关系,永远不说也没什么,没得白白脏了人心。一把火,全干净了。”
“这些天无事,好好读读书。日后怕是没机会了。想想,一个人,自己成王,便耗费了全部的心力而不得。助天下千千万万人成王,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