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书店，周阳沿着河边散步，走了没多久，就来到了他开户的中成证券清江路证券营业部。
现在是下午4点半，距离收盘已经过了1个半小时，没想都这个时点了，还有不少人进出营业部。
来都来了，周阳也想去现场感受一下所谓牛市的氛围。
进到营业部里，还是那个熟悉的场景，开户的人居然排了有20多个。虽然大厅的屏幕关闭了，但还是有几十个人围着下单电脑在谈论股票。
周阳是一个念旧的人，他走到之前坐过的长凳，坐了下去，静静地观察着大厅里的人。
内地证券市场从1990年建立至今，已经有16个年头。
自从2001年上证指数创了2245点的高点后，便是一路下跌，走了长达4年的熊市。在股市下跌的这四年，是多少老股民的噩梦。
甚至有那么一种言论，这个市场不如推倒重来。
时至今日，还能活在这个市场里的股民，可以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那个张大爷依旧声音洪亮，正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谈。
这些脸孔，虽然只见过几次，周阳还是记得很清楚，唯独张大爷旁边站着的吴兴昌，也就是第一次买股时问他大康股份那人，周阳对他真的有印象，但分不清楚是前世还是现在。
“现在股市的主要矛盾变了。以前是创不创新高，现在呢？是创了新高以后该怎么走，这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
“那怎么走啊？”
张大爷说：“你看看这一波涨上来，涨了多少？从8月份的1500多点，一口气涨到现在创了新高，4个月的时间，有回调吗？那么多的获利筹码，绝对会阻碍后面拉升，这个地方一定要调整，新高之后调整，再正常不过了。”
“你们看看，宝钢涨了多少？再看看石化涨了多少？国航涨了多少？这些都是好股票。” 张大爷情绪很好，继续道，“跟你们说说五朵金花。钢铁，煤炭，有色，金融，地产，这5大板块，就是咱们的五朵金花。这一波股市上涨，就是靠着人民币升值推动的。你们想啊，我们的人民币升值了，值钱了，外国的资金是不是要进来？这个逻辑可简单了，钱多了，股市自然就涨嘛。但现在的问题还是，这些地产，银行涨得高了，一定要调整的。”
“那后面会涨到多高啊？”
张大爷说道：“我给你们算一算，从998到现在的2250点，涨了有1252点，按照对称原理，往上还有1252的空间，我给你们算算啊……3500点左右就是顶部。”
周阳越来越不能理解。
所有人都站着，只有周阳是坐着的，当赚的钱变多，他就喜欢上了隐匿在人群里的感觉。
看着他们情绪越发激动，周阳是越来越冷静。
他把第一次到这里开户开始，一直到今天炒股的场景全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每一笔交易，每一张业务单上面的签字，每一次盘后的算账数钱……
看着这一群手舞足蹈的人，不由得问自己，“我们这一类炒股的人，到底创造了什么？”
方瑜已经在大厅走了两三个来回，早就注意到了坐着发呆的周阳。
这时，周阳旁边的一个人喊着方瑜名字，等她走过来后，咨询了一些手续费的事情。周阳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头就看见了方瑜。
等她和别人说完话，周阳借着空隙冲她笑了笑，道：“方小姐，你好。”
“周先生，你是来办业务的吗？”方瑜习惯性地问道。
“没有，我就是路过，进来坐一坐，休息一下。”
“需要我给你倒杯水吗？”
“不用了，我自己有。”就在周阳伸手去拿背包里的可乐时，刚刚在新华书店买的那两本《与庄共舞》《跟庄技术》掉在了地上了。
周阳捡起来，用手拍掉封面的灰尘，抬头见方瑜一直看着他手中的书，说道：“方小姐，有没有什么关于资本市场的书推荐，我想系统性的学一下。”
这两本书封面的“庄”字是那么明显，方瑜心头暗想：“你到底在暗示什么？难道你在暗示我，你就是庄家的老鼠仓吗？”
她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周阳当然不会知道方瑜的心理活动，说道：“这些书有什么问题吗？我刚刚在书店看了半圈，书太多了，不知道买哪本，就先选了这些，回去看看。”
“这本书……”方瑜转换话题道：“周先生，资本市场这个概念太大了，包含的东西也很多，有基础制度，一级市场，二级市场，货币市场，债券市场，投资分析，法律法规……想问你想系统学习哪个方面的内容？”
“有那么复杂吗？”周阳光是听到这些门类头都要炸了，他问了一个这些天想了很久的问题：“如果我买股票赚钱了，那么，我赚的是谁的钱？”
虽然暴富了，但周阳还是有困惑，他总觉得股市里面的钱来得太容易，如果股市真的是零和游戏，那么他赚了400万，就注定有人亏400万。
如果，真有庄家，自己岂不是动了他们的奶酪？
“这个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哦。”周阳也不觉得方瑜一句话能把这个问题讲清楚，又问了一句：“股市里有庄家吗？”
方瑜看了周阳一眼，却见他的表情很严肃，没有一丝一毫地开玩笑，这下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他问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庄家的老鼠仓问自己有没有庄家？
虽然她不确定周阳的用意，但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好回避的，“有。这个世界上，有守法的人，就有违法的人。”
“违法？”周阳相信方瑜的专业性，听到她很肯定地回答，微微皱起了眉头。
方瑜继续说道：“市场上有过很多庄家利用股市坐庄的违法行为，这个不稀奇，也不罕见，只是在最后，这些违法的庄家都会受到法律制裁，更别说违法所得，一定带不走。”
“哦，你的意思是，只要不违法，就没问题？”
“当然，只要是合法的交易，就没有任何问题。”方瑜心中已经确定周阳获利绝对是非法手段，所以在说刚才那些话的时候，也仔细观察周阳的表情，但他既没有惊恐也没有紧张，更多的是一种思考的状态。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说完，周阳就离开了营业部。
时间还早，聚餐的地点离清江路营业部也不是很远，周阳打算走着过去，不知怎么的，在证券营业部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后，让他有一种即便自己在股市赚了再多的钱，也无法融入金融行业的感觉。
广夏市还存在着不少城中村，周阳穿过这些小街小巷，看着路边许多商贩在叫卖各种商品，不由得把自己和他们进行比较。
其实他们本质上是相同的，都是低买高卖来赚钱。
他们做买卖可能还会使用鬼秤这些坑蒙手段，周阳不少受骗，但有时候看着他们拖着小孩一家人风餐露宿地做买卖，也就不去计较了。
他们是累，但是他们踏实，每一笔买卖都能见到的钱和实物的交换，而自己则不同，没有实物交换，只用看着电脑屏幕点点鼠标，钱就装进了电子账户，什么都是一串数字。
这和玩游戏没什么区别。
如果，把股市赚到的钱，能投入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里，岂不就破除了股市是个零和游戏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