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包下的院落内,亮如白日。
月光石被魔修们丢得到处是。
树上、桌底、假山、地上、房檐皆有一到数枚月光石。
一堆人聚在一起推杯换盏,甚至有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
猜拳声、吟唱声、咒骂声……
声声不绝于耳。
一声比一声高。
住在附近的修士苦不堪言。
甚至有修士拿着自己的法宝,冲到魔修院落外,生生被自己的同伙拉回去。
他们不是怂,而是惜命!
一想到那里面住的是群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坏事做尽、飞升渺茫的魔修后,他们感觉自己又能再忍忍了。
可魔修动静着实有点大。
无奈,他们只好在房间布隔绝外界声音的阵法。
若没有隔绝外界声音的阵法符箓,住得又近,实在无法忽略,只好当炼心了。
个别倔强的修士,迎难而上,直接在魔修院外打坐。
主打一个,我拿你没办法,那我就要用我的方式膈应死你!
对此,院落内喝得醉醺醺的魔修才不理会他们呢!
我行我素。
竟格外和谐。
院落占地面积最大的房间内,严步唯几人聚在一起。
他们各个修为不低,自然察觉到院落外那些道修的小动作。
何东凌白眼一翻,满脸嫌弃。
“那些个道修真真是闲得慌!
我们喝个小酒,他们都要过来盯梢。
咋地?
他们还想过来跟我们喝一两杯?
要我说,就是白日红罗打得太轻了。
那些个道修没见识到我们的手段。
还以为我们各个都是好脾气呢!”
林老六嘟嘴抱怨。
“就是啊!
阿罗你怎么不打得更狠点,你是不是有新欢了?
都不在意我了。
我以前稍稍靠近别人一下,你恨不得把那人剁成肉泥。
今日下手太轻了。”
何东凌附和点头。
“就是,红罗你要不行,你说啊!
你说了,我不就上了吗?
看你打老不得劲了。
老严找这么个借口也不容易啊!
老六还牺牲了色相呢!
我们难得那么齐心演一回戏。
结果虎头蛇尾的!
憋闷!”
说完他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越想越气,他手中酒杯,瞬间化作齑粉。
严步唯没好气瞪他。
“说就说,捏什么酒杯?
齑粉飘到酒菜里还怎么吃?”
林老六点头。
“就是啊!还好我严哥眼疾手快,给酒菜加了道魔气屏罩。
不然光喝酒哪有意思啊?”
何东凌撸起袖子。
“老六你到底站谁?
墙头草啊你?”
林老六媚眼一抛,勾唇妩媚一笑。
“你说呢。”
何东凌嫌弃得直搓胳膊。
“可别恶心老子了。
鸡皮疙瘩掉一地!”
林老六冷哼,脸上不见方才的妩媚,转头看向严步唯等人。
“严哥,对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严步唯挑眉,“今日确实打轻了……”
严步唯话未完,何东凌脑袋昂起,抢先开口。
“红罗你看,大家都这么想。
一想到那小子磕头,都没有我磕得真心实意,也没我磕得狠,我就不得劲。”
闻言林老六嘟嘟囔囔抱怨。
“就是啊!我第一次给魔主磕的时候,那叫一个又快又多又狠。
结果那赵什么初,怎么磕的?
他怎么可以那么敷衍?
敷衍就算了,还一脸不服气!
跪他都没跪一下呢!
直挺挺的在桌子上磕,那眼神还一直往我的方向飘!
他肯定觊觎我的美色!”
红罗白眼一翻,没好气冷哼。
“感情你们叫喝酒,就是为了声讨我呗?”
她扫了其余人一眼,语带嫌弃。
“一个两个的,还大老爷们呢!
怎么比我还娘们唧唧的?
呵!你们到人东九城来,把脑子都落家里,没带?”
她语气一转,声音都大上几分。
“这是在人家地盘上。
打太狠了,人不就有理由了吗?
又不是不知道,人道修瞧不上我们魔修呢!
要是给他们递把柄,他们恨不得全巢出动,把我们剿灭。
我虽是小乘期,在那客栈里,可以横着走。
别说那个恶心玩意儿,就是整个客栈的人,我都能直接打包送进老何的万魂幡。
可万一来了个大乘期,这不得把我们一锅端了?
用点脑子好不好?
不要整天就知道小嘴叭叭。”
光说还不够解气,想起林老六身为她的夫君,却站在她对立面,跟别人一起声讨她。
红罗恨恨咬牙,伸手拧林老六的耳朵。
力气之大,身为渡劫期的林老六,耳朵被她扭得通红。
疼得林老六直抽气。
他怀疑红罗再不松手,他耳朵就要没了。
林老六急声告饶。
“阿罗轻点,耳朵要没了!
饶命呀阿罗!。
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红罗松开他,哼了声。
“算你识相!”
林老六凑到红罗身旁,殷勤倒酒夹菜。
何东凌嫌弃扫他一眼,胸脯一拍,气势豪迈。
“林老六你个怂蛋!
不是我说,红罗你胆实在太小了。
怕什么,我们有魔主啊!
而且我们又不是没有大乘期?
大乘又怎样?还不是被魔主按着烙下魔仆印。”
红罗瞟何东凌一眼,嫌弃之意满得要溢出来,她伸手将林老六往她的方向拉,让林老六离何东凌的位置远点。
“你这么蠢兮兮的,可别给我把六子也带蠢了,我们可是打算要娃娃的。
万一娃娃跟你们一样蠢,我可饶不了你!”
何东凌嫌弃往旁边挪,嘀嘀咕咕。
“说得好像要和我生一样。”
红罗怒目圆瞪,那眼神,好似在说: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扬了。
何东凌往严步唯身后躲。
严步唯打圆场。
“好了,都别争了。
虽然我们也有大乘期,可耐不住数量不比人道修多。
且大乘期也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
他们被魔主叫去找灵矿了。
不知道魔主让我们来这干嘛,能不弄到无法收场,就收敛点。
破坏魔主大事,你担得了?”
何东凌慌忙摆手。
“担不起、担不起!”
红罗冷哼。
严步唯接着道:“我觉得红罗处理得很不错,又不是只打这一顿。
红罗不是放狠话说见一次打一次吗?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我们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
言语挑衅几次,再打一顿。
以量取胜。”
红罗满意点头。
“看看,看看,这就是聪明人!
哪里跟你何老憨一样?
我都不用说,人老严就明白我的用意。
刚刚老严说我打得轻,肯定是为了照顾你们这几个蠢货的面子!”
严步唯嘴唇抿了抿。
“其实……我是真的觉得打轻了,还可以打重点。
毕竟抓奸嘛!
抓的还是奸夫,怒极攻心,下手狠辣些难免的。
不伤神魂,不毁丹田,不毁经脉。
那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了顾及颜面不会拿这当大旗的。
扯这种带颜色的大旗,有辱他们面子。”
红罗一噎。
“那你们干嘛不自己来?
非得让我来,过后又说这种。”
严步唯摊手,“事发突然,没想到就这么遇到赵家人。
临时计划。”
红罗冷哼。
“说这废话,还不是你没摸透东九城,我又是我们中修为最高的。
你把我丢出来探路。”
严步唯嘴角含笑。
“红罗姐你这话说得好似小弟我推你去送死般。
这不是一有好事,第一时间想到您嘛。”
“呵,我家六子可是平白被那恶心玩意儿占了便宜的!
还好事。”
严步唯笑容一收。
“红罗咱可得讲讲良心,我要自己出马,不让你出面。
事后你知道,你还不得指着我骂?
说有好事也不带你?
做魔修呢,得知足。
要随心,不要开口不对心。”
红罗讪讪,端起桌上灵酒一饮而尽。
“得得得,我晓得了,下次有这好事还叫我。”
“这才差不多。”
见这话题差不多可以掀过去了,何东凌不甘心嘀咕。
“一想到我在魔主那儿受的气,我就想活剥了那恶心玩意儿,再将他丢入我万魂幡中。”
清冷声音响起 。
“哦?受气?
谁的?
魔主?
不是说去掉魔字吗?”
熟悉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语调。
众人齐齐僵住。
何东凌心如死灰。
不是吧?
他幻听了?
他就小小的抱怨一下,就引来魔主了?
他小命该不会就要交代在东九城了吧?
红罗磕磕巴巴开口试探。
“魔……魔主?”
红罗这一声,彻底打破何东凌的幻想。
他内心慌乱无比,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动作却奇怪无比。
脑子还没回神,膝盖已经跪在地上,头点地磕得砰砰作响。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地面都被他磕出裂纹。
赵元衡淡淡扫了他一眼。
“起来吧。”
“是!是!是!
多谢魔……多谢主上不杀之恩。”
何东凌连滚带爬躲到严步唯身后。
严步唯看到魔主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恨不得把何东凌这嘴上没把门的踹飞。
他怕魔主,自己就不怕吗?
别来沾边啊!
可惜何东凌不是严步唯肚子里的蛔虫,他不知道严步唯想法,躲在严步唯身后哆哆嗦嗦给自己顺气,先前傲气不复存在。
赵元衡收回视线,随意勾起一旁的椅子,坐上去,手指轻敲扶手。
众人一声不敢吭。
生怕说错什么,被魔主给直接抹杀。
可魔主一言不发,一直敲那扶手也怪吓人的。
感觉魔主敲的不是扶手,是他们的小命啊!
在众人暗示的眼神下,严步唯心一横,牙一咬,上前一步直挺挺跪下,头贴着地毯。
“不知主上有何吩咐。”
赵元衡沉在愉悦的心情中,被他这一嗓子给喊回神。
他扫了跪在地上的严步唯一眼。
赵元衡不明白这些魔修怎么那么爱下跪,爱磕头。
他不理解,但尊重他们的癖好。
谁让他们全是他烙下烙印的奴仆呢?
想到那个烙印,赵元衡眸底划过一抹猩红。
当年他掉入裂缝,并没有死。
而是跌入一个未知的废弃秘境,那里除了魔物和他再无其余生物,连活的植物都没有。
他修为有限,靠着本命法剑,还有悟到一点头绪的杀戮之道在秘境里苦苦撑了一年。
那一年已经是他的极限,秘境内没有灵气,他无法运转心法,只能靠储物空间内的灵石恢复灵力。
他碰到的魔物愈发厉害,储物空间内灵石本就不多……
赵元衡眼眸被猩红占据,周身魔气裹挟浓郁杀气。
众人一哆嗦,红罗等人齐齐跪下,趴在严步唯身后,大气不敢喘。
赵元衡沉在自己思绪中,没有注意到他们。
他脑海一直浮现,当初他的本命法剑碎掉那一幕。
那是秃秃送他的剑!
剑碎的同时,他的道心也碎了……
甚至丹田都破了。
好在……那时他才九岁。
即便丹田破了,也不会立即老死,而是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孩童。
一个虚弱的凡人孩童,想在危险重重的秘境内存活下来,难如登天。
为了活下来,为了有机会逃离这个地狱,回到秃秃身边。
他抛弃了他的道,他练了识海内残留的魔修功法。
他选了个最快的捷径。
吸食他人魔气,将他人魔气转为自己的。
而后他花了两百年的时间,逐渐完善低略又残缺的吸食功法,成功将自己变成人不人,魔不魔的鬼样……
魔物遵从强者为尊的准则。
他修为飞速上涨,那个秘境自然而然成为他一人的囊中之物。
那秘境,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
可那条通道被牢牢把住。
以他的修为,还没靠近通道,便被打回来。
而后,他发现每日都有大批量低阶魔物从那条通道进入那个秘境。
他被困在秘境中不得出入,沉在一日复一日的厮杀中。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们被养蛊了。
秘境内的魔物全是被外界之人养的蛊。
而他是误入的蛊虫,同那些魔物怕是区别不大。
可除了成为蛊王再反噬养蛊的那人,他别无办法。
只能努力再努力吸收其余魔物的魔力。
魔力多且杂,他的身体就像是个容器。
不是他同化它们,就是它们撑爆他的经脉……
凭借胸腔的恨意,以及对秃秃、师父、师兄、小师叔等人的牵挂,他硬生生熬过来了。
他把自己熬成了那秘境里的蛊王,秘境内所有的魔物被他吸食殆尽。
成功见到养蛊的人。
只是……那人,不,那魔想给他烙下烙印。
赵元衡嘴角勾起。
那魔的烙印可真是好用。
他反过来把那魔烙印了。
在凭借烙印后,奴仆对主人毫不保留的识海,他找到了那烙印的秘法。
契约了那魔物带来的所有的魔物,才将那烙印给改进……
他还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严步唯等人看到魔主在笑,心里毛毛的。
可他已经没有勇气再问多一次……
赵元衡从过往中抽回思绪。
“嗯,找你们确实有点事。
都起来吧。”
严步唯等人的心,瞬间放下。
太好了,魔主又恢复正常了!
魔主大人他,不是来玩属下消消术的。
有事好啊!
他们就喜欢魔主有事吩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