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护士一边重复名字一边查询电脑,期间她抬眼看了一眼顾谨,余光还能瞥见他身后还未离开的阮老师,“他在重症监护3室,不过今天的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你明天再来吧。”
“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顾谨急切追问道。
“这位小伙子,你认识陆慎?”
还不等护士回答,他身后便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回头一看才注意到等候区还有一位女士。
“您是?”顾谨略带迟疑地看向她,试图跟他不久前看到过的资料做个对比,可是越着急越想不出来,因而愣在了原地。
“我是他的导师,我姓阮。”阮沛珊说着,朝旁边让了让,露出还停靠在该楼层的电梯,“我们先换个地方聊吧,去楼下花园?”
顾谨对上那双微肿的眼睛,想来不久前刚哭过,心中便知晓她定是与陆慎关系匪浅之人,当下便点头应下,随着她步入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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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沛珊在楼下花园的小亭子内坐下,手上还拿着杯刚从小卖部买的热茶,喝了几口后便一直抱在手心,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伙子,轻轻叹了口气。
“阮老师,我叫顾谨,是陆慎的……朋友。”顾谨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警官证递了过去,“我跟他一直有联系,可这几天我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都没回,打电话也不接,就贸然找了过来,还是研究院的保安告诉我他出车祸了,我才找到医院来。”
“孩子你有心了,谢谢你。”阮沛珊把警官证还给顾谨,望着一旁的住院部又叹了一口气,“小慎他七天前做完大手术后就一直在IcU里面,医生说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什么时候能醒来还不得而知,要靠他的生存意志。”
“这些天他的病情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的迹象,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一想到平日里那么可爱那么优秀的一个好孩子,现在竟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毫无生气地陷进床铺,身上到处都插着管子,她真觉得比剜了自己的心还要难受千万倍。
“那他的医疗费用……”顾谨有些迟疑地问道。
“肇事司机愿意承担所有费用,我们研究院也会帮忙。”顾谨听到她这么说倒是松了口气,原本他都决定让家里帮忙了,不管花多少他都要保住陆慎的命。
两人沉默片刻,顾谨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阮老师,陆慎的手机现在在您这吗?”
阮沛珊摇摇头:“小慎的手机应该是在我的一个学生那,当时车祸的时候了甩出去,后面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回来,也不知能不能修好。”
这些天她除了上班上课外都没能顾上其他的,一心只记挂在陆慎身上。
顾谨了然,随后又从口袋掏出了手机,犹豫再三后问道:“阮老师,不知方不方便互相留个联系方式,我是真的很担心陆慎的情况。”
“好。”阮沛珊看他是警察才说的这些,又见他坚持说是小慎的朋友,想来若真的有什么情况,这位顾警官或许真能帮上什么忙。
存好联系方式,她又接了个电话,转头对顾谨说:“顾警官,如果你要来研究院了解关于小慎的事情,可以对保安说是来找我的,保安那边我也会告知一声。我现在还有工作要回研究院一趟,就先不奉陪了。”
“好,今天还要多谢阮老师。”顾谨礼貌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后,他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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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驾驶上躺着一沓资料,全都是关于陆慎的。
那天晚上,那个同事的电话,成功让顾谨彻夜无眠,大半夜捞起一件外套就出了门直奔市局而去。
看着屏幕上与梦中那个男生一模一样的电子照片,一条条信息看在眼里,那一刻大量关于陆慎和幽界的记忆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但却也什么都没了。他身边任何关于陆慎的东西全都没了,只剩下手中打印出来的一沓资料。
同事不懂他们顾队为什么突然对这个人那么紧张,还以为他在追查什么秘密案件的通缉犯,要不然怎么会动用最高权限,尽可能详细地去查这位名叫“陆慎”的人的资料?
又见他们顾队满脸不高兴、眉头拧在一起的模样威严十足,他哪有胆子在这时候跟他们顾队聊八卦,乖乖做好后续的处理,继续值自己的大夜班。
思绪拉回到现在,顾谨再一次拿起那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资料,上面的每一条每一个文字他都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里面记载的每一件事都能跟陆慎跟自己说的对得上号。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纸张,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陆慎的过往,开始幻视他整个人靠在自己怀里,手里还抱着一只猫,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起这些往事。
突然的,他脑海中蹦出一个不太美妙的想法。
按照陆慎当时在幽界内表现出的特殊体质,以及最后一个副本带有的“遗忘”属性,他会不会在醒过来后,就把自己彻底忘记了?
毕竟自己在幽界内没有任何异常或者加成属性,就是一个普通人一样的角色,可他出来后的这段时间依旧没能找回出事前几天的记忆。而陆慎的情况特殊,失忆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他现在遭遇的是严重车祸,脑部在受到撞击的情况下可能会产生后遗症,要是真失忆了好像也真能说得通。
一时间,顾谨的心情有些五味杂陈。他的指腹不停地摩挲着资料上那张彩色证件照,心中既希望他能忘掉幽界内的一切,特别是最后那段痛苦万分的场景,又希望他还记得自己,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爱他的人,记得自己在首都还有一个家,家里还有人在等他醒来、等他回家。
顾谨深吸一口气,驱散了这些扰人的思绪,他刚把资料放好准备开车,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儿子,你的那个朋友,现在怎么样了?”电话对面传来顾爸爸的声音。
“探视时间过了,暂时没看到具体的情况。”顾谨叹了口气,偏头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的资料,“我这几天先不回去了,您帮我跟妈说一声。”
“哦——那行,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家里说。还有你伤的还没好全,自己也多注意。”顾爸爸叮嘱完,父子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车内安静得诡异,温暖的阳光照进车内,顾谨却提不起一丝精神。
“爸,你说他……”他要是醒不过来该怎么办?顾谨的喉结滚了滚,声音中带着些哽咽。
“他对于你,是很重要的人吗?”顾琛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写字楼下的车水马龙,从今早他给自己打电话说要为了个朋友去趟外省,他就知道这朋友对他儿子来说一定不一般。
“嗯,很重要。”顾谨回想起在幽界内与陆慎在一起的各种幸福的画面,哭着哭着却笑了,“他是我想用尽余生去宠爱的人。”
顾爸爸:“决定好了?”
“嗯,决定好了。”顾谨笃定道,“就是,您跟妈抱不上孙子孙女了。”
“抱不抱的有什么要紧,你跟那孩子在一起幸福快乐就好了。”顾琛笑了笑,对儿子的性取向真的丝毫不意外,“你妈妈还说,咱儿子从小到大都人缘儿好,但就是没见他带个女孩子回家什么的,他该不会喜欢男孩子吧?没想到竟被她说中了。”
“我还想着怎么跟你们好好说这件事呢。”顾谨低头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似乎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所以,妈妈也知道了?”
“嗯哼,她心思可比我细腻,你从小到大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妈妈啊。放心吧,你爸妈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接受能力必须强。”顾爸爸的语气中透露着几分得意,随后他又意识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便暂且收了笑,继续问道,“不过,他家里人同意吗?”
顾谨轻敲方向盘的动作一顿:“……他家,只剩他一个人了。”
“怎么回事?”顾琛瞬间皱起眉,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他父母十九年前就因为实验室的爆炸事故死亡了,后面他跟他妹妹就跟着家里老人生活的,后面老人相继去世,他一个人带着妹妹相依为命,两年前他妹妹也因为车祸去世了。”回想起这些,顾谨的心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他们家也没有别的亲戚了,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世上了。”
此话一出,父子俩又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还是顾琛深深叹了口气,率先打破了两边的寂静:“等那孩子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出了IcU,一定要告诉我们,我跟你妈妈一起去看看他。”
“好,我会的。”
挂了电话,顾谨把手机扔到一旁的副驾驶上,默默抵着方向盘缓和着翻涌而起的难过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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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重症监护3室内,陆慎依旧安静沉睡着,与他相连的各种仪器证明他还活着,上面的指示灯有节奏地闪烁着,仿佛在徒劳地呼唤着他的意识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