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当收到幽州传来的命令时,整议事厅气氛沉重。
李原城中大营,看着在地上不断求饶的传讯兵,心中恼怒。
他厉声道:“鲜卑人都已经打到城下了,为什么不能出兵?什么不能抵抗?大帅怎么可能下这种命令?”
“说,你是不是鲜卑人派来的奸细?谎报军令该当何罪?”
“冤枉啊将军!”传讯兵吓得腿软,趴在地上连连告饶道:“这封函是魏延将军亲手所书,至于所传军令全在函上,我等哪里知道什么不抵抗...”
“将军若是不信,可与后续函件对比,若信息有误您大可砍了小的这颗脑袋....”
“来人将他压下去,好生看管,此事吾自有定论...”
李原将传讯并打发走后,看着手中密令,眸子中阴晴不定。
若不是上面有军中特殊密文,他可能真的就把传讯兵,当成鲜卑奸细了。
夏军中的机密要件,往往经过特殊手段加密,然后发给多个传讯兵,让他们在不同时段出发,将这些密函传到各部将领手中。
其实传讯兵,也不知道密函里到底写的什么,为的就是防止被人截获,从而导致军情泄露。
密文这个东西,类似加密电报文,很早就出现了,并不是夏军独有。
当然以这个时代通讯滞后的情况来看,即使有人在境内截获情报,然后在传递出去可能已经晚了。
夏军中的密文,其实就就是多此一举,没啥用处,只不过大帅行事谨慎,所以加密也无不可。
而打发走了一名传讯兵,后续的一段时间中,李原又陆陆续续,收到了来自镇北将军的同类密函。
其中意思很明显,都是:不准招惹鲜卑人,不许士兵出城,谁惹事谁负责,谁出兵,军法处置...
这些密函,也从侧面佐证了,消息的可靠性,与真实性。
这些命令,确实是从幽州,从渔阳,从镇北将军处发出来的。
看完所有密函之后,李原仰天哀叹:“大帅英明一世,岂不是要让魏延匹夫,毁于一旦...”
“难道真要胡人打到晋阳,将北地百姓都掠为奴隶,也不许我等出兵...”
鲜卑人的残暴,李原这段时间已经深有体会,若不是他提前将周围百姓迁入关内,恐怕现在不知道多少人要家破而亡。
即使百姓已经迁走,但鲜卑人还是不时纵火烧村,这种行让边军将士怎么不恼。
而偏偏在关键时刻,却传令刀枪入库,各部不许出城,甚至不允许与鲜卑发生冲突,这让他如何不愤。
新晋校尉牵招心中愤懑,又有些不服道:“将军,既然镇北将军,不让我等出兵,乃至起冲突,鲜卑人若是攻关,我等该当如何?”
“难道不放一箭,便将雁门重地,拱手相让不成?”
“是啊将军,难道一道命令,就能让我等无动于衷?”
“难道要我等眼睁睁的,看着胡人冲入境内烧杀淫掠?”
牵招与毋兴等人,是属于后期投靠过来的,不是夏军老人,所以对魏延乃至李屠夫,没有那么强的敬畏心思。
此刻自然有什么说什么,心中有气,说话也有些冲,甚至不怕将军苛责。
田豫同样不服,见兄弟挺身,心中没了顾忌。
他亦出言,劝道:“将军,我等投军,就是为了杀尽胡虏,为了保家卫...”
“不能上阵杀敌,那兄弟们要手中的钢刀有何用?”
“不能保家卫民,兄弟们还要这身战甲何用?”
“难道要留在府库中发霉?还是留给鲜卑资敌?”
“以吾之见,那些传讯兵定是奸细无疑......”
“够了,此事无自有计较,这种话不用再言…”
李原心中烦躁,眸光一厉,当场喝止了将士们的异言。
夏军的铁律,可不是说说,那是用一场场战争铸就的,是用海量的鲜血染红的,是用无数尸与骨堆出来的。
哪怕明知道这道命令是错误的,是离谱的,是有违道义的,一些将领还是要坚持执行下去。
当然心中不服的也有不少,甚至愤懑抗拒的也大有人在,李屠夫的名头虽然响亮,魏延的手段虽然狠辣,但还镇不住所有人。
像牵招田豫等后续投军的,就属于这一列,若是正常军令,他们会一丝不苟的执行。
但现在这种命令,他们真的不敢行,也不想行。
“这不是大帅下得命令!”一声怒喝打断了众人的思绪,收到消息的王修急急忙走进军营主帐。
他冷冽的眸子定定的盯着李原,在此重复道:“大帅绝对不会下这种命令!”
“魏延这是假传军令,擅自主张...”
“可是那密函......”
“没有可是”王修紧紧握着手中的战刀,环视在座众将,一字一顿道:“吾来此之前,已经把看押的传讯兵,一一处理...”
“你没收到过任何命令,尔等也没有收到任何命令,明白吗......”
“什么!”李原脑袋当即一懵,整个人愣在当场:“汝怎么敢,怎么能,那可是....”
“不用说了,事情是吾做的,自有吾一人承担...”
既然做了,王修便会将事情做到底,他环顾一圈,沉声道:“从此刻起,雁门军务由吾全权负责,李原为主簿副手,负责后勤调度...”
“书至不可,抗令不尊,以大帅的秉性,军法之下....”
“不用多言!”王修毫不留情,将兄弟的劝诫打断。
他眸光冷冽道:“吾等游侠出身,早已生死看淡?”
“此身,不卫道死,苟活做什么...”
游侠,上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那个时期,见义勇为惩强扶弱的侠士多矣。
但到了秦汉之后,朝廷对于这些游离于法理之外的不稳定人士,极力打压,便逐渐消亡了。
新时代见义勇为的代价,更是惨不忍睹,但是即使如此,这世界还是有一些心中有道之人的。
游侠出身的王修,显然有着心中,需要守卫的道。
他目光沉沉,冷声道:“北地郡县,若任由胡人铁蹄践踏,到时必然腥膻遍地,民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甚至被胡人煮食...”
“我王修虽然不是啥好人,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汉家百姓,被人肆意欺辱屠戮...”
有些事可为可不为,王修知道一旦幽州传来的命令被定实,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轻则胡人肆虐北地,重则黄河以北,千里山河沦为鲜卑人的跑马场。
到时必定生灵涂炭家破人亡,无数汉儿沦为两脚羊任人宰割,这是有些人愿意且希望看到的。
人心复杂,不管他人何想,但王修不愿意看也不想看。
王修也不自认是啥好人,这一点从以往的行事中,也可以看出一二。
他麾下那些黑骑兵,欺负贫弱,劫掠世家,甚至屠戮乌桓,当初干的可不少。
他没有虚伪的仁义之心,也没有忠君报国的精神,他只是一个不大合格的将领。
一个没有被愚忠思想束缚的人,一个敢于直视,并质疑镇北将军军令的人。
所以想让他束手就擒,让他放任胡人肆虐,乃至让整个北方沦为胡人的跑马场,他目前还做不到...
他手中的刀,是用来杀敌的,不是放在仓库里发霉的…
敌人铁蹄都已经骑到脸上来了,若还像没卵的龟怂一样苟活,他王修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