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沉凝,一人出列对:“大哥,吾以为此计不可!”
“大帅三思!”
郭图江淮等人听闻要征发百姓攻城,急忙出言反对:“百姓何其无辜,如今我军营已有青壮三十万!”
“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攻城之兵何其多矣,而且战事又与妇孺老幼何干?”
贼军中很多人曾经也是贫苦百姓的一员,以前他们是断做不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但随着时间转移,贼军逐渐变得残暴不仁,李信这段时间虽有意约束,但鲜血的刺激下,各部士兵心中的魔鬼却逐渐释放,开始变得嗜杀成性。
面对这种情况,各部统领却有意无意纵容,使得局势愈发难耐。
虽然贼军残暴,但上面有大帅压着,他们终究还存一丝人之底线,只是征召些身强力壮之人作为攻城炮灰,还没有做到灭绝人性地步。
在大汉全农皆兵,和残酷的徭役征调制度下,青壮稍加训练,便可编练成军上阵杀敌,至少他们挥的动刀。
老弱妇孺何力?
上了战场如何?
将他们拉上战场,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待宰羔羊,与活靶子无异。
若是真如此行事,则代表底线突破泯灭人性,难以制衡。
有时候一些更狠毒的事,往往是从突破心中坚守开始。
所以江淮这种良心未泯之士,自然出言反对,至少自己做不来,也看不得别人做。
“江淮统领此言差矣!”
逢纪没有丝毫顾虑,提出的策略,自然要坚持贯彻:“洛都城坚池深,一时难下,若不行此下策如何快速破城?”
“莫非汝有良策可行?”
此刻,逢纪毫不顾及往日情份:“汝若有良策破敌,自然好说!”
“若没有....”
“你!”
“够了!”眼见论策之议,逐渐演变成麾下兄弟相互攻讦的趋势。
李信果断出言呵斥道:“军中议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此番是为了商议破敌之策,不是让尔等相互攻讦!”
李信可以允许属下有不同意见,却不会允许他们相互攻讦斗角。
有什么事,私下里如何争斗都行,但大帐议事,却不能有此风。
哪怕相互不服,但表面的团结也是团结,该有的姿态必须要有。
训斥完二人后,李信遂吩咐帐中各部将领:“诸位奋战一日,多有疲乏,且回去整军备战!”
“养精蓄锐,明日继续攻城。”
“诺!”见大帅心气平和,众将同时松了一口气,遂抱拳应诺,动身陆续离开!
“大哥!”只有江淮张了张口想要求情,但当他触及到大李信那冰冷的眼神之时,只能颓然离帐。
大帐外,贼军统领陆陆续续走出各回各部,逢纪也紧跟着出了大帐。
迎着帐外的夜风,他低头沉思一会后,瞅见身边经过的周仓。
心中一动,忙上前几步将其叫住:“周仓统领,且等一下!”
“何事叫俺?”
周仓放缓脚步,发现叫住自己的逢纪,不明所以。
他与逢纪同为大帅帐下共事,因职务不同,虽有点头之交集,却无甚来往。
逢纪此人平日里跟在李信身边,偷奸耍滑溜须拍马,心思更是奸诈狠毒。
典型小人做派,所以也不为众将所喜,周仓这名耿直的汉子,同样不喜。
虽不喜小人,周仓却不会露于表面,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还是有点道理的。
此刻见对方瞅他不停,遂在此发问:“不知逢总管于某何事?”
“若没事,俺还要回营处理军务...”
“哈哈,哪里话,既然叫得兄弟,自有要事!”
逢纪四下观望一圈,见左右无人便上前低声道:“此番不为其它,专为周兄弟解忧而来!”
“忧?”老子在后方管理军粮,监察军营,酒肉吃饱,过的活不快活。
咱,能有啥忧?
周仓不解,他挠了挠头看着一脸神秘的逢纪,憨厚的脑袋上满是问号!
“不错!”
逢纪无视周统领的疑惑,接着忽悠道:“周兄弟虽为一方统领身兼巡营之职,但那是大帅看在已故彭脱将军的情面所封。”
“如今统领一军,却不代表可以高枕无忧!”
“何解?”
“周兄弟身在后方,功劳不显,又没有上战场立功机会,长久之下各部将领何想?”
“大帅何为?”
“说不定哪天,汝便被遗忘在角落,永无出头之机....”
“啊,这是何理?”
周仓本是粗汉,闻听逢纪一通忽悠,内里思虑一番,顿时心慌不安。
他凝声道:“俺还想着多杀官军为大哥报仇呢!”
“若不得统军杀敌,这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惶惶,不经意间瞥见逢纪单薄的身影。
想其人虽然奸诈,但素有计谋,周仓遂躬身行礼道:“还请先生教我。”
“周兄弟,折煞吾也!”
逢纪心中大喜,面上不露声色,谦虚还礼道:“都是为大帅分忧的自家兄弟,何必见外。”
“既是兄弟,自当相互帮衬!”
顿了顿又道:“此前进言,大帅虽然没有采纳,但也明言没有拒绝!”
“如此,自有我等操作空间,到时候周兄弟只需这般这般…”
“嗯!”周仓心下犹豫,有些迟疑!
“周兄地莫要顾虑,若事不成功,自有纪一人承担,更何况…”
似乎看出对方疑虑,逢纪接着道:“左右不过千余贱民,难道大帅会为了群贱民,而重责于吾等兄弟?”
“有些事大帅爱惜羽毛不愿为之,然吾等作为统领麾下自然要为主分忧,不能因责而避!”
“想想当初,彭脱将军....”
逢纪巧如舌簧,又是一番忽悠,最后更是提起彭脱,直接压垮了周仓最后的底线...
..........
城郊阳县,地处洛阳西部三十里,属于围绕拱卫帝都的中等县城。
然而本该繁华似锦的城池,此时却风过无人,静默无声。
街道上无一丝人影,家家户户更是门窗紧闭,宛若人间静城。
“轰!”一声重物的撞击声,打破了这寂寥无声的平静。
“撞,继续撞,我就不信这门比城闸还硬!”
城池东侧,一占地极广的的邬堡前,近千名兵甲精良的贼兵严阵以待。
正前方,三百名民夫推动冲车,奋力的撞击着堡垒大门!
这是贼军中的一支征粮小队,他们盯上了阳县城中的氏家大族,想要破门而入。
而邬堡中的主人,自然不会任由贼军破门。
高大的石堡中,一名面色沉重的中年人,正指挥着一众护卫进行反击:“快,放箭,阻止他们!”
“嗖嗖!”箭矢散落,却又密麻,穿空激射。
“盾!朵!朵!”箭矢如飞,撞击在贼军的大盾上,响起阵阵沉闷的哚哚声!
贼军刀盾整齐,除了一些特别倒霉的蛋在流血,其他的幸运蛋都完好无损。
“上弩!”邬堡上,族长眼见弓箭作用廖廖,他脸色难看,当下吩咐左右:“上驽箭,把强弩搬上来!”
“我倒要看看,这些贼人能硬到什么程度!”
“是,族长!”
有族人怒喝:“床驽准备!”
“射死他们!”
“咔嚓嚓!”
令人头皮发酸的机械搅动声,缓缓自堡垒中响起。
邬墙上方,一根根巨型弩箭被护卫装填进卡槽之中,然后向贼军瞄准:“预备,放!”
“砰砰!”
墙壁震动,闷响如雷,手臂粗大的弩矢,瞬间被激发。
“噗嗤哧!”
箭矢穿空,带着死亡的咻咻声,覆盖空间。
原本还对世家大族不屑一顾的贼军,顷刻间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啊嘶!”正前方一排操纵冲车的士兵,直接被弩箭穿胸,四十多名民夫与戝,宛若根根肉串般,被钉在一起,让人发怵。
哪怕是有大盾保护,但近距离面对强弩穿透,普通木盾根本就是形同虚设,没有丝毫作用。
前列贼兵,几乎毫无幸免,一个个如同钩镰割草般,成片倒下。
后方,正在指挥士兵攻堡的贼将,目睹眼前的惨状,心中一寒。
他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子,如此利器在手,这邬堡想要强攻,其中代价必然惨重。
想到这里,贼将不由望向身边一名瘦高青年,语气不善道:“王百长,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肥羊?”
“这分明是一头浑身长满棘刺的,硬茬子!”
“韩将军,这司隶王氏一族盘踞阳县百年,其中钱粮物资积蓄如山,若我等能攻破邬堡......”
“攻破邬堡?”
士兵伤亡剧增,韩忠已经下令麾下士卒停止进攻,此时王充又要怂恿他去对付这些硬柿子,当下脸色难看心中不快。
床弩这种利器,因为体型庞大制作复杂,加上其身娇贵运输困难,所以大都是用作雄关巨城亦或财力雄厚的世家邬堡之中。
在两军野战交锋的移动战场上,几乎很少见到。
虽然很少见到,但不代表韩忠不知道其中厉害。
这王氏大族盘踞阳县日久,其仓中钱粮堆积的同时,自身实力也不可小觑。
族内私兵的武器装备,甚至比之一般汉军都要精良,硬骨头难啃啊。
韩忠,属于豫州老贼的一员,随着贼军规模不断扩大,他也从当初的百人长,升为了千人头目,此次出来的任务便是征集军粮。
对贼军来说,征收对象无论世家大族和贫苦百姓,只要能够完成任务便可。
完全没有必要,与这些坐拥邬堡而守的地头蛇,死耗下去。
强攻乌堡,士兵损失严重,他也没法向周统领交差。
眼见韩忠似有动摇,王充心中不由大急,他好不容易才劝服上司来此邬堡,若半途而废,不但他前番努力付诸东流,自己也有可能在其心中失去分量。
若失去信任,到时候把他派去当作炮灰攻城,找谁哭去。
他可是知道炮灰营内的惨状,说一句大浪淘沙,百不存一都不夸张。
自己这身板,若真上了炼狱般的战场,估计就是一发箭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