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慌张的替我收拾身上的白米饭,沈盛夏也猛抽了几张纸巾朝我奔来。
而我就这么对上妈妈那张唇角微勾,却尽是嘲讽和不屑的脸。
她那双毒蛇一样的眼睛与我对视着,眼眸深邃,如深潭一样墨黑,看不见底色。
爸爸一如既往的和稀泥,“怎么连个碗都拿不稳,真是的,让小陈见笑了。”
阿杰脸色凝重,沉声说道,“没有的事,不过秋秋衣服脏了,我带她回酒店换身衣服吧。”
妈妈闻言这才站起来,笑了笑,“都回家了哪有住酒店的道理?家里还有些衣服,旧是旧了点,也能穿。”
我在这个家里哪有什么旧衣服,我中专都没读完,就已经收拾了两件衣服离家出走。这家里有没有我的衣服,我还能不清楚吗?
果然,妈妈几步走进房间,从衣柜上面的黑色大塑料袋子里翻出来一件旧校服,“就是好多都没有洗,这个校服倒是干净的,就穿这个好了。”
“妈,这些都塞那多少年了!”
沈盛夏一手夺过校服,枯瘦的指节泛白,紧紧抓着不放,一双透着血丝的红眼怒瞪着妈妈。
“拿我的衣服吧,我那都是干净的!”
爸爸也跟着附和起来,“对对对,夏夏你去拿,拿身干净的。”
妈妈闻言鼻头皱了皱,脸上的戾气尽显,当即便一副要发作的模样,还好爸爸及时的拉了拉她的胳膊。
阿杰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什么也没有看见。但这一家三口的态度,他怕是也看明白了。
我缓了一口气,沉声道,“算了,我带了衣服回来的,只是都在酒店,回去换一套就好了。大姐,你就别麻烦了。”
沈盛夏抬眸看向我,满眼都是愧疚和欲言又止。
妈妈又说,“家里虽然没有你的房间,可怎么说也给你留了张床,你在不满意这个家,也不能没结婚就和男人去酒店开房吧?”
“妈!”
沈盛夏掐着旧校服的手又紧了几分,像是恨不得把旧校服撕碎一样。
我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了鼻炎,反正总觉得鼻子丧失了呼吸能力一样。
“阿杰,你先回酒店吧。”
我低下了脑袋,掩住自己眸子里的杀意。
阿杰不放心的牵住我的手,“我们一起走吧,阿姨如果不放心,一会儿开两个房间,你拍视频给阿姨看。”
我轻而缓慢的摇了摇头,“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你先回去吧。”
阿杰的手被我轻轻的挣脱开,他在怎么爱我,他站在这里也还是一个外人。我和这个家的问题,只能由我自己去面对。
想到阿妩跟我说,她想过送我到医院住院治疗,医生却告诉她,入院治疗需要监护人签字。
我光是想想,都觉得可笑。
医生和医院都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生在了这个家。
现在,我只是想为自己选择监护人。
法律上不能是阿妩,那就只能是阿杰。
阿杰还是不放心,几乎是咬着字问我,“沈深秋,你真的不跟我走吗?”
你看,连外人都知道,在这个家里我得不到任何好处。
我艰难的抬起头,对阿杰露出一抹笑意,“去吧,我会去找你的。”
沈盛夏替我送了阿杰出门,当大门的落锁声传入我耳中的时候,我才真的把心放到了地上。
妈妈昂头看我,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
“沈深秋,你现在翅膀真是硬了。”
我又吸了吸鼻子,似乎是有点想哭的冲动,但这股冲动在沈家里,我不能无所顾忌的发泄出来。
于是我抬起手,一鼓作气将满桌的饭菜全部扫落地上,甚至有些盘子无所顾忌的摔在爸爸妈妈的身上,沈盛夏吓得大叫起来。
爸爸也跳起来喊了一句,“沈深秋,你疯了吗!”
怒气涌动,我的五官无法控制的抽动。
我转头看向壁柜上的相框,那是沈家一家四口,以及爷爷奶奶的合照。
我快步冲过去,拿起来便狠狠的砸在地上,连同附近的东西,花瓶也好,电视也好,茶几上的厚重精致的茶盘也一并砸了。
“别砸了!深秋!”
沈盛夏想过来阻止我,却被妈妈拉住了手腕,护在了身后。
“夏夏,你别过去!她已经疯了,她现在有精神病!听话,别让她伤了你!”
爸爸经历了短暂的惊愕之后,也终于采取行动,快步从我身后而来。
我回头便用尽全力地推了他一把,然后捡起茶壶的碎片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锋利的碎片割破我的嘴唇,我含在嘴里咬得满嘴的鲜血。
然后囫囵的大声说道,“你们要我死,对不对!好啊,那我就死在这里!”
“深秋!”沈盛夏眼泪横流。
我理都不理她。
“别碰我!再过来我就咽下去!你们不叫我好过,那大家都别好过了!”
如果我不能遂愿,如果我不能拥有爱自己的家,那我就让这个家一起堕入地狱!
我要让这个家永远飘着我的一缕怨恨,让这里成为所有人挥之不去的阴影!
“好好好,你别,别咽下去!”
爸爸不停的摆手,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妈妈却还想上前来,沈盛夏立马拉住,爸爸也赶紧挡到她的面前。
沈盛夏一双眼睛已经哭得血红,“深秋,你别冲动啊!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咽下去你就死了呀!”
我终于也哭了。
虽然面容狰狞可怖,眼泪却混着血水一滴一滴顺着下巴滴落。
“你们不是要我死吗?”
“没有没有,我没有啊!”
沈盛夏痛哭流涕的喊着。
“你想想你的男朋友,他还在等你呀!深秋,吐出来,快吐出来......”
妈妈厉声说道,“赶紧抓住她啊!她不敢咽下去,她不敢的!”
“不要不要,爸爸不要!”
沈盛夏拦着妈妈,又胡乱的抓住了爸爸的衣服,“不要靠近她,她真的会咽下去的!”
很多年以前,在一个掺杂阴霾的雨天。
沈盛夏就是在那个雨天里救下了摇摇欲坠的我,她捧着我的手,哭了很久很久。
她的眼泪特别温暖,但这份温暖却隔了很多很多年,也没能流淌进我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