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的深处,有短促的号声响起,死伤惨重的罗马骑兵开始如同潮水般撤离。
这一夜,不奴族三千战士,受伤四百零三人,战死一百二十五人,阿兰牧民营区里战死超过四百。
如果不是不奴族有车阵和外面的尖刺拒马,死的人会更多。
罗马人的骑兵来了应该有三千骑兵,一千罗马重骑兵,两千达契亚骑兵,造成最大伤亡的反而是那些达契亚马弓骑兵,他们装备了罗马的铁箭头,在营地外的仰射,给袁华和刘行带来的士兵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可罗马人没能冲破车阵,他们也留下了一千三百多人的尸体,其中罗马重骑兵死伤六百人,达契亚人七百多。
袁华穿着重甲,就站在月色下,看着罗马骑兵在号声传来的一瞬间,就立刻如同潮水般消失。
身后的不奴士兵在欢呼,可袁华此时没有任何喜悦,他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这群敌人非常有纪律,哪怕是达契亚骑兵,也一样听到军令立刻撤离,他们不管伤兵,不在乎任何战场上的物资,撤退的非常坚决。
罗马,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他们可以做到令行禁止,这就是真正的军队。
战斗一旦结束,袁华才感觉到左边肩膀的巨疼,肩膀上流下的血液将他带着金属护臂的左手都染红了,黏糊糊的。
亲兵为他卸甲,这时才发现锋利的箭头划过他左臂的时候,将左臂的皮肉切开,撕开了一个长达三厘米宽,一厘米深的切口。
亲兵用盐水为他清洗过伤口,用道士做的粉末盖住,最后用干净的麻布将伤口捆好。
刘行这货,居然屁事也没有,他的札甲至少挡住了三根箭矢,头盔上也有一个白点。
所有士兵分为三队,一队收集外面罗马人的物资,包括武器,铠甲,马匹无论是死马还是活马。一队在营地里救治士兵,把死去的士兵整齐的摆在营地中间。最后一队,在帮助那些牧民重新建立营地。
刘行将头盔摘下,他说道:“罗马人的斥候居然锁定了这里,他们的斥候还挺厉害。”
袁华看着乱七八糟的营地和那一排排士兵,低声对刘行说道:“不一定是罗马的斥候,有可能我们或者阿兰人之中有人在倒卖情报。”
刘行的眼睛里有了杀意,袁华却再次低声说道:“悄悄排查一下,那些牧民有什么部落没有伤亡?”
刘行点点头,叫来一名亲卫安排统计牧民的人数,以及死去的牧民属于哪些部落,并告诉士兵不奴族会给死人的牧民部族送上补偿。
袁华听后,觉得刘行做的非常好,一面可以排查奸细,一面还可拉拢周边的阿兰部落,这样做可以让那些人知道,为不奴族作战会有收获。
袁华对刘行竖了一个大拇指,刘行笑了笑。
然后,袁华再次看向摆在营地中间的尸体,说道:“我们大意了,不该死这么多人。”
刘行点点头,他也说:“如果是以前,我们会搭建木头隔板,这段时间的一系列胜利让我们昏了头。”
袁华再次提醒刘行,“罗马人的骑兵,在听到撤军号以后,撤退的非常干脆,这是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刘行笑了笑,他伸手接过亲兵递过来的茶水,恨恨的说道:“很快罗马人也会意识到,我们也是非常难搞的敌人。”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夜要住进那座还在修建的营寨,至少外围的木头墙能提供更好的防御。
今天至少要把两个外围的营门修好,另外用木板沿着外圈的圆木墙体的内侧,做一圈可以爬上去人的临时隔板,让士兵可以站上去作战。
接下来,每夯实一段,就拆除一段木头隔板,直到工地的围墙全部完工。
再次,放出信鸽的同时,再次派出一队五人的轻骑兵,向山海城汇报,要求立刻补充兵力。
罗马人可能还会过来。
昨夜,敌人骑兵来的太快,投石机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就已经冲过了三百米的最近射击距离。
五月二十日,整个白天,营寨的围墙修建工作全部停下来。
劳动力分为三波,第一波沿着营寨外围开始疯狂挖掘陷马坑,用本来用来制作内圈城墙的木头,制作围绕营地一圈的木头尖刺拒马。
第二波开始在外城围墙的后面搭建简易木板通道和木梯,可以让士兵快速爬上去进行防御作战。
第三波,则开始制作木顶小棚可以遮住所有的单人帐篷。
刘行派出了更多的骑兵,向周围扩散侦察距离,任何山谷和洼地都要侦察,昨日这群罗马人一定白天就藏在附近。
后面的营地里,老阿拉什派来了一千人补充这里的人手,还带来的他们全部的三十台投石机,现在这个最凸前的营寨已经拥有六十架投石机。而后面老阿拉什的营地也向山海城要求了新的援军。
傍晚,有斥候飞马前来,罗马人真的再次出动了,一个罗马重步兵军团带着四千左右的轻骑兵开始向这边进军,三个小时前,已经抵达了六十里外。
斥候说道:“敌人带着大量的攻城器材,行动的速度很慢,我们估算了一下,他们最多一天走五十里。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抵达!”
袁华今天的状态并不好,他的左边肩膀的伤口有些发炎,感觉到有些冷,他发烧了。
亲兵们也告诉他,很多受伤的士兵都有发炎的迹象,达契亚人的箭头可能有毒。
刘行让人把敌人的箭收集过来,才发现这些箭杆的前部的颜色有些不一样,应该是浸泡过什么东西。闻一闻,还有淡淡的恶臭。
袁华知道这群人渣一定用粪便浸泡过这些铁箭头,看来都是狠人!
袁华立刻叫来一个千夫长,让他把发烧的伤员全部集合起来,用马车运往山海城,那里有更好的条件和医师。并立刻派出骑兵,通知老阿拉什和山海城,罗马人来了。
可他不能走,让士兵叫来一个随军的军医和刘行,他对军医和亲兵说道:“捆住我,用毛毡堵住我的嘴巴,然后用开水煮沸小刀,切掉我肩膀上受伤部位的肌肉。一定要用盐水洗干净双手。记住,我无论怎么叫都不能停,切不掉那些腐肉,我就会死。”
刘行有些犹豫,袁华盯着他的眼睛,再次说道:“如果我死了,记住你就是这个营地的主将,不可发怒,不可意气行事,所有士兵的生命在你手里!”
刘行急忙说道:“要不,你也随车回去,那里有三位道长,他们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袁华摇头,他冷的厉害,轻声说道:“一样的,这个时代没有更好的药物,如果不切掉腐烂的皮肉,一样会死!”
刘行知道,这是最后的选择,他转身走出帐篷,狠狠地一脚踹在一块大石头上。
袁华能在帐篷里听到,那货在大声骂道:“我日你,罗马人,全部给我过来,把箭头全部泡进粪便里,要把我们的痛苦,全部还给他们。”
袁华什么也没说,他穿着亲兵给他批的羊皮袄,就窝在一个椅子里,看着军医在炉子上用盐水煮着各种小刀和镊子,旁边还煮着盐水,那应该是放凉以后洗手用的。
袁华严肃的提醒道:“一定要把指甲全部剪掉,要把指甲里的泥,用猪毛刷子全部洗掉,然后再用盐水清洗。”
军营点了点头,又把一个猪毛刷放进盐水里煮沸。
袁华看着这一切,火炉,沸水,各种明晃晃的小刀,镊子,水蒸气,那张正在被捆上麻绳的木头架子,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将要被屠宰的猪,而且是一头主动提出来要被人杀的蠢猪,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另一个军医端着一碗温水走进来,说道:“您可以喝了这碗天花水。”
袁华不明白,他问:“这是什么?”
军医说:“可以让人昏睡的药,就是我们在乌垒城用过的那种。”
袁华心里叹息道,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因果轮回,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身上。
但他还要再次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熬的水?”
军医恭敬的说道:“一种美丽的花,佛教徒称他们为天花,曼陀罗,喝了它们果实粉末熬的水,人就会睡着。”
袁华暗骂那是中毒,不是睡觉。
但他还是端过碗,想了想,还是喝了一半,然后。。。就很快没有然后了。
他整个人很快就意识模糊,天旋地转,在一阵阵恶心里,瘫倒在椅子里,像极了一只待宰的绵羊。
为了防止他半途醒来,军医还是让士兵将他捆绑在木架子上,用小刀再次切开伤口,血流了出来,然后再快速将伤口两边的肉切掉。
最后,有一名军医用一根烧的通红的小烙铁,将切口的切面烙过,在撒上止血的粉末,包扎好!
袁华依然昏睡,但他全身都是汗,帐篷里有烤肉的香味四溢,但所有人都看着昏睡里的袁华,满眼的担心。
刘行进来,问军医:“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军医说:“至少,要到今天夜里。”
刘行想了想,叫来袁华的亲兵说道:“带他回山海城,如果他醒了要骂人,就让他来找我!听明白了吗?”
亲兵点头,他们背上昏睡的袁华,爬上了回去山海城的伤兵车队,开始向着东面出发。
刘行站在营地门口,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男人,此时神情里满是哀伤。这个时代人如果一旦发烧,能活下来的几率不到五成。
刘行紧了紧身上的铠甲,他已经下令从今日起所有人的铠甲不能离身,重也要给我穿着,热也要给我受着,睡觉觉得硬,你他娘就多垫茅草,反正谁脱掉铠甲就要挨鞭子。
他爬上刚刚搭好木板走道的外墙,遥望西边,日光下那里空无一物,但刘行知道,罗马人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