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的婚事根本就没有经过宗政司核查,要是你的嫁妆单子拿到衙门去登记,我骗婚的事就会露馅。文亲王刚正不阿,肯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我早就买通一位吴书吏,让他帮着做做样子……而且当时,我特地让我身边的亲随陪孙源一起去。孙源初来乍到又出身商贾之家,不是很懂其中的弯弯绕绕。眼看着吴书吏登记造册,还将其中一份嫁妆单子盖印重新交还给他,自然不疑有他……吴书吏已近花甲,前年就过世了,自然就成了一桩悬案……”
“那族谱呢?”
“什么族谱?”周帷还想狡辩。
“族谱上是赵素兰的名字。”谢妙仪毫不留情戳穿。
周帷张张嘴,忍着疼痛颓然垂下肩膀:“在我心里,只有赵素兰才配做我的妻子。之所以娶你,全是你谢家威逼利诱……”
谢妙仪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到底是我谢家人威逼利诱,还是你见财起意,故意挑在我父亲过寿那一日放火毁我名节。然后又装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样,逼我父兄不停的加嫁妆,一直到你满意为止,才装出勉为其难的模样,勉强愿意委身娶我?”
周帷是真的吃足了苦头,缩缩脖子不敢再狡辩:“我……我当时南下,原本就是为了筹钱……后来被你父亲所救,见你家虽是商家,却家财万贯。当时我就想,如果能得到你家的资助肯定能保住爵位。
原本,我是想以勋贵的身份跟你父兄谈一笔交易……结果,又正好撞见你刚从洛城回来……你父兄待你如珠似宝,我还听见你家的下人嚼舌根,说是等你出嫁时,怕是要掏空大半个家底,何止十里红妆……”
于是,他立即起了贪念改变策略。
耐心蛰伏几天后,碰巧是谢父的大寿。
他趁着谢妙仪回房更衣,寿宴又最热闹时放了一把火,亲自冲进火场里将她抱出来。
让江州所有有头有脸的乡绅都亲眼目睹,谢妙仪众目睽睽之下被她毁掉清白。
接下来的一切,水到渠成。
他以此要挟,讹诈了整整三十万两银子的嫁妆。
谢妙仪笑出声:“当时刑部定的罚罪银是六十万两,区区三十万两,你如何能善罢甘休?”
周帷嗫嚅:“我知道过犹不及,要的再多,你家不一定凑得出来。你父兄那么疼你,要是真看出我实在不想娶,或许一不做二不休就不嫁了……反正你人都嫁了,到时候东窗事发,你父兄肯定不会不管你……要是实在凑不出钱来,三十万两银子的嫁妆,也够我周家东山再起……”
“呵呵……呵呵……”谢妙仪忍不住笑了,笑得心酸,笑得嘲讽。
她父兄商海沉浮多年,家里的生意还都没有干净到哪里去,自然也不是平庸无能之辈。
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肯定已经看出他心怀不轨,可是还是逼着她嫁了。
这其中固然有让她攀高枝的心思,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她名节已毁,他们种种考量之下只能做出对她最有利的选择。
名节,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害了谢妙仪一生,也害得谢家家破人亡。
而周帷,就因为他是个男子,就可以始终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就算知道他是始作俑者,知道他图谋不轨,也还得捧着大笔的嫁妆低声下气求他。
名节两个字真的好轻,轻到只是两个字。
又真的好重,重到可以轻而易举压弯谢妙仪的脊梁,压垮她浑身的骨头。
也可以轻而易举的,重重压在这世间无数无辜女子的身上。压得她们暗无天日喘不过气来,压得她们即使粉身碎骨,也只配成为供养他人的肥料。
“我周家是皇室血脉……高门大户,自然应该娶个名门贵女。况且,我心仪赵素兰已久,你区区一个商户你如何能配得上我……所以在开祠堂记名那天,我……我悄悄在族谱上做了手脚……至于那份伪造的婚书,我怕事后被人查出来,开完祠堂后就悄悄给烧了……”周帷被谢妙仪笑的毛骨悚然,生怕他一个发疯就捅死自己,忙不迭接着往下说。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打定主意要吃我谢家绝户,根本没有想过要给我留活路。”谢妙仪依旧在笑,眼角却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她双眼猩红,宛如血泪。
这么多年了,周帷头一回心虚:“不是的,一开始我确实想拿你的嫁妆贴补侯府,但从来没想过要害你,也没想过要害谢家。你父兄经商有道,那可是只会下蛋的金鸡。我周帷再蠢,也没想过杀鸡取卵。我也是真心想待你好的……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可是每次看见你,我总会想起我和赵素兰之间的承诺。我自知我违背承诺对不起她,也知道你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姑娘,所以越发不敢见你,不敢靠近你……”
谢妙仪笑得更大声:“原来你什么都知道。知道你自己的卑劣,知道自己的贪婪。你故意对我冷言冷语,也只是想通过贬低我,让你自己心里好受些。”
周帷闭了闭眼:“我后悔了,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后悔了,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去年南下之前,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等这一趟回来之后就彻底放下赵素兰。跟你好好过日子,再生几个孩子……我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从此与你相敬如宾……就连受贿的事我都告诉你了,还将赃物全都交给你打理……还有好不容易存下的梯己钱,也早就一点没留全都交给了你。
可是……我遇见了赵素兰母子……我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混在灾民堆里,眼巴巴捧着个破碗抢稀粥喝……都是因为我,他们母子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是个男人,就必须肩负起我男人的责任……”
萧昀冷不丁开口:“你肩负起责任的方式就是谋杀正妻全家,拿她家的钱财养你的外室和孩子?”
周帷喃喃自语,又开始神志不清:“……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兰儿啊……是天边的月亮,高高在上,我不能让她跟我一起过苦日子……他们是我的孩子,亲生的骨肉啊……父亲不成器,我从小被人践踏,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重蹈我的覆辙……我要让他们从小锦衣玉食,过人上人的日子……”
谢妙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确定周鸿和周娇是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