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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年纪的老人得脑血栓很正常,姥姥这边其实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每年都需要到医院输几天液打点滴。

母亲去医院给姥姥送饭,家里就剩下步云峰和孙尚香。

做贼心虚的孙尚香似乎看到对方眼神中暗藏怒火,哧溜一下躲进厨房忙活包饺子,再也不敢露面。

步云峰越想越来气,起身去找她。

擀面皮、包饺子、大火煮饺子……

孙尚香手脚还挺麻利,只是不敢与步云峰对视,“你不用过来帮忙,等着吃现成的就行,我这边马上就好。”

“你怎么找到我家来的?”步云峰黑着脸问道。

“就是打问呗!宋爷爷说你家住市委大院。哎,你吃醋要不要放糖?”

“跟我妈认识啊?”

“前几年市里开劳动表彰大会的时候倒是见过,只不过我并不知道市妇联的步主任是你妈妈。”

孙尚香将煮好的饺子盛盘子里,端着盘子来到外屋。

两人隔桌而坐。

步云峰确实有些饿了,连假惺惺谦让一下都没有,而是自顾吃着喝着。颇有眼力价儿的孙尚香帮他剥蒜。

“饺子好吃吗?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咸淡。”

“小孙同志,请你以后不要再死皮赖脸往我家跑好不好?你们锅炉厂的情况我真的无能为力!”

“那要是单纯地想跟你谈一场恋爱呢?”

孙尚香倒是情绪很稳定。

并没有因为步云峰的出言不逊而气急败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背负拯救锅炉厂艰巨任务的她早就做足了碰钉子的心理准备,将剥好的蒜瓣放进步云峰的醋碗,努力堆起甜美笑容。

“对不起,小孙同志,那就更不可能了!”

步云峰索性跟孙尚香实话实说。

他有个正牌女友叫做宋祖儿,而且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种,对方公派留学出国深造,很快就要回国!

“我这个人感情很专一的,不可能做任何对不起祖儿的事情。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从身材样貌到学历学识,从家庭条件到眼界视野,你都比不上宋祖儿一根手指头!譬如说,就我这样的领导干部家庭,我们一家三口都是干部,而你们家呢?工人!而且还是难以为继的连城市锅炉厂的工人!你觉得我们两家门当户对吗?小孙同志,不瞒你说,我确实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工人,因为他们都是一帮没文化没教养的大老粗!”

“骗人!”

即便被步云峰贬损到如此地步,孙尚香依然显得云淡风轻。

她已经打问过了,知道对方没有女朋友。

“肯定是为了故意气我才这么说对吧?凭空编出个女朋友来,有这个必要吗?宋爷爷说你至今单身,还打算给我俩牵红线来着。”

“宋爷爷的话你也敢信?他老年痴呆啊大姐!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老爷子,可是现在呢?每次见面都得重新介绍自己!实话告诉你吧!宋祖儿就是宋爷爷的亲孙女!不信你回头儿问老爷子去!”

步云峰不想跟孙尚香继续纠缠,索性有一说一。

没想到孙尚香听到这话咯咯笑起来。

这下步云峰有些恼火!

“你笑什么?”

“笑你扯谎编瞎话连自己都信了!”

“你特么爱信不信!”

“好!你不是说自己有女朋友嘛!那我问你,有没有女朋友是不是你爸你妈最清楚,可是叔叔阿姨偏偏都同意我跟你交往,怎么解释?”

“你……”

步云峰一时语塞。

他当然不可能傻乎乎地将个人隐私告知并不熟识的孙尚香。

女友宋祖儿无疑是自己心中永远的痛!

怒气值骤然飙升直至爆表!

他突然情绪失控,挥舞大手横扫千军,桌上的盘子碗噼里啪啦掉落在地,顿时杯盘狼藉遍地。

“滚!你特么给我滚蛋!老子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步云峰通红充血的双眸极为骇人。

而孙尚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

她吓坏了,泪水在眼眶打转,逃也似的快步朝门口跑两步,忽感脚下硌得慌,是盘子的碎片。

她抹着眼泪开始蹲下捡拾。

似乎不想让步云峰的家人看到这糟糕的一幕。

砰!

步云峰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地摔上房门,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走到写字台前,掏钥匙打开上锁的抽屉,颤抖着双手翻出一本泛黄的相册,那是他和女友宋祖儿的幸福时光。

相册首页是几张幼儿园的照片。

之后,青梅竹马的两人一天天长大,从姗姗学步到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从懵懂少年到意气风发的大学生,

如今他俩早已远隔万里。

宋祖儿刚出国的时候,他俩还会彼此通信通电话,后来联系越来越少。最近一次联系是在一年前!

去年临近春节时,突然接到女友的越洋电话。

“小峰,我们玩个游戏好吗?”

“什么游戏?”

“一年之内不联系。”

“祖儿,你开啥玩笑?这算什么狗屁游戏?”

“试一下嘛!我想看看我们的爱情是否经得起时间考验!宝剑锋从磨砺出!不经历风雨如何见彩虹?你说呢?”

“好!”

步云峰无奈地同意!

对于女友宋祖儿的任何要求他都不会拒绝,早就成习惯了。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从那以后,步云峰和宋祖儿便彻底失去了联系,对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销声匿迹相当彻底。

步云峰不止一次想跟老宋家的人,包括狗腿子宋子轩打探消息,最终都忍住了!

没错!

这是一场游戏!

更是两人的情感较量!

男子汉大丈夫必须说话算数!

好在,

距离这场荒唐游戏结束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完全可以等下去,说不定宋祖儿到时候会突然出现在面前,送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当然,步云峰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只不过心存侥幸罢了!

累!

一想到这段感情便身心俱疲!

不知道何时睡着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步云峰被轻轻的敲门声唤醒。

睁开惺忪睡眼,看到父亲消瘦的身形拓印在房门上。

“爸?你回来啦?”

“你们吃了吗?”

“嗯。”

“再陪爸爸吃几个饺子好不好?你妈说今晚在医院给姥姥陪床,明天一大早再回来。家里饺子好像还剩下不少呢!”

父亲的语气总是那样沉静,宛如冬夜清冷的荒原。

只不过他老人家并没有吃晚饭的习惯,今天的表现总归有些奇怪。

也许有重要事情想谈?

谁知道呢!

步云峰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发现满地狼藉消失不见,孙尚香临走前已将车祸现场收拾干净。

散发着茅台清香的木地板泛亮光,也许是趴在地上拿毛巾擦过吧?

跟在父亲身后来到厨房,看到孙尚香包好的饺子整齐摆放在圆形饺子拍拍上,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每个饺子都保持着相同的姿态。

这姑娘贤惠勤劳没的说,但确实太有心机!

身为连城市委书记的父亲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亲自下厨煮饺子这种场面并不多见。

步云峰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

“爸,你晚上吃东西消化得了吗?”

“主要是满屋飘香的酒气把我的馋虫勾出来了,正好也想跟你聊聊天,再小酌几杯未尝不可!”

父亲身上时刻散发着某种神奇的魔力,简简单单几句话便让步云峰沉静下来。

爷俩饺子就酒,边吃边聊。

他这才知道,父亲万重山即将从连城市委书记的位置上调任省委省政府主持工作,知天命的年纪却正是大展宏图之时,步云峰真替父亲感到高兴。

这天父子俩聊了很多。

从当前宏观经济发展趋势到重点国企改革谋出路,从市场经济调控手段到丰富老百姓的菜篮子……

步云峰不失时机地将市锅炉厂面临的艰难困境摆上桌面。

父亲作为连城市委书记负责抓全面工作,对于锅炉厂单一事件并不了解,他略一沉思便给出明确观点,那就是像锅炉厂这样的情况还是要交给市场来解决,市政府干预不宜太多,毕竟上头三令五申强调下放“国企经营自主权”。

啥意思呢?

说白了就是优胜劣汰!

不管企业经营好赖最终都要靠政府兜底,干部职工旱涝保收抱着铁饭碗吃大锅饭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

国企改革重点是啥?

还不是因为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很多国企缺乏竞争意识和创新精神,最终导致产品迭代落后,生产效率低下,根本无法迎接市场经济的挑战!

猛药去疴,壮士断腕!

既然干不好,那就不要干!

父亲建议步云峰可以查询一下上个月,也就是1987年11月31日的《山河日报》头版头条,新闻刊载山河省第一钢铁厂宣告倒闭的消息,可谓首开山河省大型国企破产先例,社会各界反响巨大,希望儿子认真研读或许有所启发。

这番话让步云峰云里雾里,

感觉年纪轻轻的自己,反而有些跟不上父亲的超前思维。

“爸,国企毕竟为我们的各项建设做出过重大贡献,怎么能说倒闭就倒闭,说破产就破产呢?退一步讲,就算企业真的不行了,锅炉厂200多干部职工的死活政府总不能不管吧?否则也太让人寒心了!”

“没说不管,而是要看怎么管!”

父亲的语气不疾不徐,依然沉稳如常,“国企破产倒闭不是生死局,对企业乃至广大干部职工来说或许是件好事。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世界吧!国企没有竞争意识和创新精神,丧失活力就是死水一潭!产品质量低劣没有竞争力,那就失去了国企存在的意义!儿子,永远要记住,国有企业也是企业,他没什么特殊的,必须尊重市场经济规律办事!狭路相逢勇者胜,优胜劣汰谱新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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