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去了军营两日也没回来。
寒霜陆陆续续把那十箱嫁妆都运去了暖玉生香。惜云松了口气,打算今日出府当面跟叶琉璃交代一下。
天苍一见她要出门,接过车夫的斗笠和蓑衣笑着说:“今日飘了些小雪,路上不好走。我来驾车吧。”
寒霜白了他一眼:“你一个武功高强的大侍卫,怎好意思屈尊让你当车夫?”
天苍嘿嘿一笑:“寒霜姑娘说笑了。属下的职责就是保护夫人安全。这都是份内的事。天青也常给将军驾车呢。”
他心里其实顶羡慕天青,闷声干活就行了,哪像他每日要费无数的脑筋,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军反复叮嘱,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夫人,尤其是去暖玉生香。还不能惹得夫人生厌把他赶走,还要时不时在夫人跟前儿说些好话。这差事可太难了。
大将军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我为何让你办这差事,就因为你比天青机灵。那个木头疙瘩对这些事一窍不通。你若是办好了,下次出征我让你在前锋营领军。”
他暗自咬了咬牙。谁让他和将军一样天资聪颖?能者多劳,大将军是在锻炼他呢。况且夫人性情和善好相处,他每日跟着吃香喝辣比天青那个土包子强多了。
惜云看着他滴溜乱转的眼珠子噗嗤一笑,意味深长地说:“寒霜你别欺负天苍。有他在咱们心里就更踏实了,将军也踏实了。”
天苍连忙披上蓑衣跳上马车,不失时机地说:“要说咱们将军,那真是一颗心都装着夫人。要不是这两日营中脱不开身,早就归心似箭赶回来陪夫人了。”
“将军还在营中?”惜云有些不解,“丁全不是都抓住了吗?案子还没开始审吗?”
她本来以为丁全落网,人证物证俱在,直接交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就可挖出上官清了,所以她根本没有操心此事。
天苍摇摇头:“那丁全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死活不开口,像是要自己一个人背锅。将军一直在没日没夜地审,就怕被兵部察觉把丁全提走了。”
惜云皱起眉头。上一世丁全从北境赶到京城指认谢珩,她回上官府时见过他几次。那人长得獐头鼠目,对上官清极尽阿谀,不像是个意志坚定、心有城府之人。
转念一想,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说好了当断则断,早日离京,她已经帮他抓住了丁全,剩下的事谢珩自有办法,何需她操心?
“走吧,我们先出门办事。” 她毅然转身钻进了马车。车轮吱呀吱呀地响动,她的心绪也像是被车轮辗乱了节奏。
到了暖玉生香,寒霜带着天苍在外面吃点心,惜云赶紧交代叶琉璃:“我那些东西你在过年前都帮我卖了,就算价钱少一些也无妨,关键要稳妥隐秘,别让外人发现了。”
叶琉璃兴奋得两眼放光:“看来上次我说的你听进去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外人发现这些东西出自将军府,更不会让谢珩知道。过年前我一定给你办妥。”
惜云知道她误会自己要和离分家产,也省得解释了:“姐姐说的极是。我得存些私房钱在手里,为下半辈子做打算。”
“你放心。这些嫁妆算什么?”叶琉璃神采飞扬,“等你和离了,跟姐姐一起做生意,赚十倍百倍都不在话下。之前我答应你的三个月都不用,金缕阁的客人都快被咱们暖玉生香抢光了。”
“这么快吗?金缕阁岂不是要干不下去了?”
惜云这才想起之前为了截住娘的密信,跟她约定对付金缕阁。可如今她已经找到了表哥,金缕阁还是表哥的据点。也不知道这一世叶琉璃还能不能收购金缕阁。
叶琉璃轻轻摇了摇头:“自从暖玉生香从北境和南越国进了两次货,价钱还便宜,金缕阁的不少老客户都跑过来了。他们这两个月的生意差了许多,可似乎也不在意。我计算过,按他们现在每日的行情,铁定亏本。他们怎么不急呢?”
惜云当然不能告诉她金缕阁并不是靠首饰生意活着的。
她有些心虚:“姐姐,只要你的暖玉生香成了京城第一大首饰铺,金缕阁就不值一提,不用理它。你若是再从北境进货,我跟谢珩说一声,说不定可以借用他们的粮道,更安全。”
这也是上一世叶琉璃主动找谢珩办成的事,她就算是提前借花献佛吧。
谁知叶琉璃板起脸:“你都要跟他和离了,还找他做什么?欠他这个人情到时候反被他拿捏,你可不能去干这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
惜云心里又是一阵愧疚。她何德何能有叶琉璃这种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朋友。将来她一走了之,叶琉璃会不会怪她?
“姐姐,谢谢你。不管将来如何,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她握着叶琉璃的手,暗下决心,将来等她回萧国安顿好了,一定要助她实现梦想,成为京中首富。
叶琉璃摸摸她的发顶,笑着说:“你放心吧。有姐姐给你撑腰,离开谢家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辈子短短几十年,最要紧是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活,别委屈自己。”
一股暖流从心中淌过,惜云怕自己再说下去就要忍不住告诉她实情,连忙起身告辞了。她要离京的事现在告诉她还太早。
马车离开暖玉生香,穿过东市,拐过一个路口便是将军府的方向。天上慢悠悠地飘着一片片雪花。马车拐弯时,车帘卷起,几片雪花溜进了车厢,惜云伸出手,饶有兴味地看着掌心中那一片片莹白的六瓣冰花。
寒霜突然指着车帘外叫了一声:“那不是高侍郎吗?”
远处,高玉书一个人从巷子里鬼鬼祟祟地钻出来,没有坐马车。他系紧身上的黑色皮裘,戴上风帽,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贴着围墙往东边去了。
“天苍,去那边看看。”
马车走到高玉书刚才出来的巷口,惜云掀开车帘往里看了看,路口的青石碑上刻着三个字:玉竹巷。这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
看样子这里面住的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街道不太宽敞,两辆马车相对而行略显局促,房子也不太大,多为二进二出。这条街距离东市不远,应该是附近商户置办的宅邸。
想起天苍方才说的话,丁全还关在虎翼军大营,上官清和高玉书现在应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尽办法要把丁全抢到手才是。这个节骨眼高玉书偷偷摸摸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朝车外唤了一声:“天苍,开进去看看。”
马车慢慢走进玉竹巷,里面大概有七八户人家。惜云一一扫过门头,目光突然落在了中间一户。
这家门头装饰也很简单,一边挂着一盏灯笼,只是中间挂着一块黑漆黄字的门匾:落叶居。
玉竹巷落叶居。这名字耳熟得很。
惜云闭上眼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耳边是车轮辗过薄雪的嚓嚓声。一道闪电从脑中划过。
上一世,沈秀莲让她回上官府一趟,正巧遇上前院给丁全接风。她在垂花门内看见高玉书和丁全喝得半醉,席间走出来闲聊。
“吃完酒我送丁大人回去吧。”
“那就多谢高侍郎美意了!”
“哈哈,还是玉竹巷吧?”
“高侍郎好记性,玉竹巷落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