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瑞踱到门口，锁上房门，这才招呼谢珩坐在茶案前。
“逸儿活着的时候就来信跟我说过，常有军马和军粮莫名被劫，只可惜没有查到幕后之人。这次切不可打草惊蛇，一定要人赃俱获。”
“祖父，从去年到今年，陆陆续续有几批马料和粮草从定州过境。我让他们故意放行，发现那些马车最后都去往萧国边境。”
“嗵”的一声，上官瑞一拳砸在桌上，“难道他们将我大梁军需之物私卖给敌军？简直是罪不容诛。”
“祖父，这事恐怕和上官清大人脱不了干系。他掌管全国马场和牧场。我们偷偷扣下定州牧场那批粮草时，上官清大人正在西北一带出公差。”
“哼，这些年他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上官瑞脸色黑沉，“逸儿活着时，他还没有当上骐骥使便心术不正，如今是毫不顾忌了。你尽管放手去查。”
“祖父，我只怕查出来牵连您和上官家。”谢珩有些迟疑。
上官瑞神色凝滞，叹了口气：“我一把老骨头了，没什么怕的。只是担心他们对付惜云……哎！”
谢珩心中一颤，犹豫半晌还是说了方才庆嬷嬷的事。
“惜云是个苦孩子。”上官瑞长叹一声，“她爹娘走的那年，她才不到十三岁。我急着去北境料理后事，等回来才知道她在京中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就性情大变，对她大伯母唯唯喏喏，寡言少语，这些年没少受她们欺负，可她从来也不告诉我。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她。”
谢珩心里越发惭愧：“是！我之前以为她跟大夫人是一伙的，故意设计赐婚有所图谋。您知道的，上官锦鸿一直对上官将军当初让我接管虎翼军耿耿于怀。”
“她不是这种人。她从不害人。”上官瑞摇摇头，“我知道这门婚事不是你自愿的。以惜云的身份，也不该做你的夫人。可是你们俩儿既然阴差阳错结为了夫妻，我只希望你能护她周全。毕竟她是逸儿留下的唯一骨肉。”
房门外，惜云刚好听到上官瑞的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拉着寒霜轻手轻脚地走开了。她走到抄手游廊的另一侧，看着结冰的湖水发呆。
她在这所大宅子里生活了七年，常常一个人坐在这儿看湖。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也是上官府的人，为何跟周围总是格格不入，家里只有祖父一个人疼她。原来她的身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
“以惜云的身份，也不该做你的夫人”，亲耳听到祖父这句话，她的心还是被揪得生疼。上辈子，祖父就是因为她被害死。谢珩也是因为她的身份曝光而受牵连的。难道，大伯母她们设计让自己嫁给谢珩，就是早早想好了这步棋让谢珩陷入绝境？
她全身冒冷汗，对着身后的寒霜脱口而出：“我们不能留在这儿。”
“小姐？这儿太冷了，咱们去前厅吧。午膳快好了。”寒霜跺跺脚对着双手哈气。
惜云回过神来，问了一句：“那个香囊你送给祖父了吗？”
“刚才在书房的时候就给了。奴婢亲手给老大人系上的。”
她放心地点点头，带着寒霜去了前厅。
有了刚才庆嬷嬷的事，沈秀莲和锦玉安分了许多。一餐饭吃得无波无浪，倒也算和谐。谢珩和惜云两人与上官瑞道别后就离开了。
沈秀莲在门口拧着一对柳叶眉，捂着帕子悄声对锦玉说：“惜云这丫头成亲后怎么变了个人？难道被谢珩收了心？你爹眼看就要回京了，不能出差错。你让高玉书去探探她的底。”
锦玉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是！”
马车回了将军府。张嬷嬷在门口看他俩一起走下来，脸上笑开了花，连忙迎上来扶住了惜云。谢珩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天青去了书房，惜云则回了房间继续看她的账本。
这几天，她已经习惯了两人这种相安无事的相处模式。若是这半年能这么平平静静地度过，甚好。
她把张嬷嬷叫进房中，仔仔细细地请教她一些账本上不懂的问题。
“嬷嬷，将军府的这些产业我都看得七七八八了，您之前都打理清清楚楚，供应将军府的日常用度绰绰有余。只是我看为何清河街和瓦片街两处的商铺，已经一两年没有进项了？这样空置岂不是浪费？”
“夫人看得仔细。这两处位置不好，铺子实在难租。幸好咱们侯府家大业大，也不在乎那点边角料，老夫人懒得打理，就一直放在那儿了。”
惜云心中一动：“我倒是想去看看。若是实在无用，还不如索性找家牙行卖了，还能换些银钱，省得年久失修惹出些事来。”
张嬷嬷看她满脸认真的样子不由笑道：“没想到夫人如此上心。既然夫人有兴趣，便放手去做吧。老奴从旁协助就是了。”
惜云笑着点点头。她原本管家只是为了报答谢老夫人的信任，没想到钻研了几日竟然越看越入迷。她早晚是要走的，若是能学到一两分叶琉璃的经商之才，就算是将来孤身一人也不愁生计无着了。
书房中，谢珩正在看军报，张嬷嬷走了进来。
“将军，上官大夫人太过分了。”她脸色不忿，“若不是今日亲眼看着寒霜清点嫁妆，我竟不知那八十抬箱笼华而不实，装得净是些不值钱的布匹碗碟。值钱的还被庆嬷嬷拿走了不少。”
“果真如此？”谢珩放下军报，眸色晦暗不明，沉吟半晌，“你去准备晚膳，一会儿端去我和夫人房中吧。”
“是！”张嬷嬷面露惊喜。
两刻钟后，惜云听见掀门帘的声音，一列下人端来托盘和饭菜。她这才发现已到了晚膳时分。谢珩换了身青柏色的常服走进来，像是刚沐浴过，身上有股皂角的清香。
惜云有些意外，他今日不去花月楼了吗？
菜端上来后，谢珩就命人退下了，惜云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吃。她上一世与谢珩独处不是吵架就是斗嘴，如今不闹了反而不知说什么了。
“祖父今日跟我说了，赐婚一事是我误会你了。还要多谢你帮我给祖父备的厚礼。”谢珩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既然我们已经成亲，我今后会好好待你的。”
惜云不动声色，心中却不断回响着祖父说的那句“以惜云的身份，也不该做你的夫人。可是你们俩儿既然阴差阳错结为了夫妻，我只希望你能护她周全”。可她并不需要谢珩的同情。他们两人，越少瓜葛越好。
看她半晌没说话，谢珩又端起一杯酒塞进她手中，自己手中也拿了杯酒笑道：“成亲那日是我对不起你。今晚我便把合卺酒和洞房花烛夜赔给你。”
还没等惜云反应过来，他便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握住她的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夫人，今夜我们就圆房吧。”
惜云始料未及，面红耳赤。这人的脑子净想这些吗？他说的“今后好好待你”原来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