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中年纪最长的那个长胡子老大正在帐营另一边搜寻,听到惊叫声心中一紧。
那分明是老三的声音,声音中是浓浓的恐惧。
他刚要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可却忽然顿住了脚。
他冷静下来仔细听着,四周却再没有一点声音。
整个帐营如同陷入沉睡一般,方才的惊叫声竟连一个人都没有吵醒。
不对…不应该这样…
他的视线慢慢扫过四周,一切看似如常,但一切又寂静得可怕。
此时,连风声都停了。
周围的气温又降了不少。
他的脸色凝重起来,琢磨了片刻后,竟突然拔腿狂奔起来。
流民的帐营边有临时搭建的官府值守的大帐篷,日夜都有士兵把守。
他如同身后有猛兽追赶一般,快速向官府的营帐跑去,可一掀帘,却发现里头黑漆漆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心中更加慌乱,不管三七二十一,每经过一个流民的帐篷便掀开查看。
可无一例外——
所有的帐篷都空空如也!
今夜的月亮被乌云覆盖,天地间更显阴沉。
他站在一个无人的帐篷外,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
忽地,耳边似乎传来一个女子的哼唱声,声音十分熟悉…
仿若在哪听过…
是了!他猛地瞪大了双眼,是那个女子!在寺庙外被他们兄弟三人拖走的女子!
当时她正在寺门外等她的夫君,嘴里哼唱的就是这首小调!
这小调应是哄孩子的摇篮曲,当时那女子正大着肚子!
“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他咆哮着,仿若如此就能压下他心中的恐惧。
可那女子的哼唱却不停,反而声音越来越大!
最后就如同响在他的耳边!
这下他是真的害怕了。
“是…是你!”他浑身抖成了筛子,颤着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求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这个八尺高的男人重重跪在地上,开始磕起头来,眼泪和鼻涕在脸上混成一团。
渐渐的,哼唱声停了,四周又恢复了寂静无声。
长胡子男人停下磕头的动作,一点点抬起身往四周看去。
不见一个人影。
莫非已经走了?
他刚要舒出一口气,却忽然觉得头顶上有什么滴滴答答落了下来,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
他伸出手摸了一把,竟是…血!
心里头发着颤,他慢慢地抬头往上方看去,只见一团血色的东西正在他的头顶上!
仔细看去,竟是一只成了型的婴儿!
此时,血液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落,恰好滴入了男人睁大的眼睛里,他的视线一下模糊,目之所及之处全都是血色!
随后,他眼睁睁看着那团模糊的血肉向他砸了下来!
-
邱氏站在路边,她背对着流民的帐营。
一声声惨叫传入她的耳中,她忽而勾唇一笑,笑出了声。
这笑真是畅快啊!
是这么多年以前,她从未有过的畅快!
不知过了多久,惨叫声渐渐减弱,最终荒野归于一片寂静。
如同她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度过的每一个寂寥的夜晚。
可是,不同了…
邱氏叹了口气,她的这一辈子总算有了结局。
这结局不是死亡,而是今日。
大仇得报!
身后传来极浅的脚步声。
邱氏回了头,一身素衣的女子面容平静朝她走来。
女子无悲无喜,踽踽独行,似是暗夜中的神佛。
邱氏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她缓缓拜倒在地,对‘神佛’行了一个大礼。
“殷巧巧拜谢南荣姑娘!”
南荣婳看着她如今纯净的魂魄,站在原地,受了她这一礼。
先前,邱氏,也就是殷巧巧,她的魂魄中掺杂了一丝怨气。
若这怨气得不到化解,即便她投胎转世,依旧是命途多舛之人。
殷巧巧起了身,如今她面庞上那若有若无的哀愁模样已经消散,魂魄看起来平和了许多。
“我这么多年以邱氏自称,一是为了纪念亡夫,二是觉得对不起他,如今,那三个丧心病狂的人渣遭到了报应,我终于可以去地府寻他了,也不知他是否还在等着我。”
南荣婳的声音在夜色中听起来更加沉静,让人莫名的心安:
“你没有对不起他,他若阴寿还在,必定在酆都等你,若阴寿已经尽了,则投胎转世,你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殷巧巧点点头,若能在阴间继续做一段时间的鬼夫妻,那自然是好,若不能,便是缘分尽了。
想通这一点,便是真正的放下了。
随后,殷巧巧正了正神色,“姑娘让我去太郯山,虽不知姑娘目的为何,但我确实发现了不寻常的事。”
南荣婳目光微沉,静静听着殷巧巧的话。
“我先前便听说太郯山上有神主、圣主,不少人耗尽身家只为了求圣水洗礼,关于圣水的说法越传越玄妙,人们更是趋之若鹜。”
“入太郯山时,我便有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是吸引还是抗拒,总之那处有股气息让我十分在意。”
“我寻着那气息找过去,竟在一处山谷中见到了一大片湖水。”
南荣婳神色未变,但呼吸放缓了些。
殷巧巧回忆着,继续说道:
“夜晚中的湖水黑漆漆的,我慢慢朝那处飘过去,可忽然有个声音阻止了我。”
“我回过头去看,见湖岸边的空地上一位老道士盘腿坐着,他说那不是我这般的魂魄该去的地方。”
“我问他为何,他说…”殷巧巧看向南荣婳,一字一顿道,“那湖水是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