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你...好?”
啊。又是类似的感觉,具象化一点来说,意识似乎来到了一个幽暗的空间,除我之外,还有一个意识体在这个空间内。
“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你是?”
“你们对我的编号是x-3580。”
“额...那个相册?”
“是的。”
“所以说...我...暴毙啦?”
伏笔要不要这么快回收呀,真就直接暴毙了。还不是为了什么大场面而牺牲,单纯是吃了颗荔枝味的水果糖,太草率了吧。
今天运气这么差,我就不该逞英雄继续干这事,而且现在还吃不了“后悔糖”了。果然啊,赌狗不得house。
“的确如此,不过你好像没有多惊讶。”
“啊,还好。”一回生,二回熟嘛,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变成意识体了,除了对吃颗糖就出事表示无语,还能怎么惊讶呢。
而且房间里也有监控,我的尸体不至于等凉了才有人发现,现在3371应该在摇人来想办法救我。
“所以,这才是你的本体吗?”
“其实,应该算是我们,我是很多人知识和记忆的结晶。本体这个说法并不准确,我的意识能投射到相册上,也以此为基础存在,所以相册本身,加上这些意识,才算是我的本体。”
“物质和意识相统一......那我是不是现在就不算个人了。”
“你本来就不算是一个正常的‘人’,肉体对你来说或许是个累赘。”
感觉有点被冒犯了,但的确也是事实。
“所以,灵魂这玩意,真的切实存在,然后我的灵魂更强大一点?”
“不,我认为,灵魂并不存在。普通人的意识会在肉体死亡的一瞬间消失,但知识和记忆还存在于大脑中。‘我’,只是一群人经验的总和,很难进行创造性的思考,而你,显然不同。”
“往常那些意识会在第一时间消散,接着变成‘我’的一部分,但你却是例外。你的意识不会消失,记忆不会被吸纳,甚至‘我’会害怕被你鸠占鹊巢。事实上,‘我’的存在,已经被你挤占了很大一部分。”
“你的意识可能独立于大脑存在。即便没了肉体,你依旧能够思考。可惜没了肉体的承载,再多的思考也无济于事。”这最后一句应该也是它对“自己”的感慨。
“也就是你们拿我没办法,没法把我的这个意识送回身体里,是吧?”那些乱七八糟的,我暂时懒得去探究,唯一关键的是该怎么回去,我可不想困在一个相册里和一个“群体记忆”探讨哲学。
“是的。”
“这很奇怪呀,你们能把我弄来,却没法把我弄走。”
“并不奇怪。你在清水里滴入墨水时,不会想着之后再把墨水收集起来。你原本会成为‘我’的一部分,但你太过特殊,而‘我’也太过普通,所以对于现状,我无能无力。”
“好吧。”虽然还有槽点,但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还是等基金会想办法捞我吧。
“对了,上次我应该没问,就是...你对于翻开相册就会暴毙这件事怎么看,会觉得有什么...‘命运’之类的东西在操控吗?”等着也无聊,就随便闲聊呗,听听“哲学家”的唠叨也比百无聊赖好。
即使见过了那么多收容物,我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就像原始人不知道闪电的生成原理一样,我还是觉得,这些异常,只是以目前的文明水平无法解释,而不是真的“凭空产生”。
“顺其自然。”
“‘我’就像一颗子弹,无法决定何时被装填,何时被击发,又射向何处,击杀何人。作为子弹,我不需要为此感到悲伤或愤怒。”
“至于命运,就像讨论‘宇宙存在的意义’一样,它或许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但光锥之内的渺小存在,直到毁灭可能也无法获知,所能做的,只是着眼于现在。”
单单那四个字就足够作为答案了,但它还是解释了一大串我似懂非懂的,果然经验太多,能说的话也变多了。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毕竟你们都是受害者呀,人生就这么结束了,应该会觉得不甘心吧。”
翻个相册之后就各种暴毙,跟我这吃颗糖一样草率。
“‘我’已经不存在个体意识,也接受了这一事实。不甘心的心情肯定会有,但意识消散之后,心情对‘我’而言只是一种概念了。”
“而且保留意识对‘我’来说极其有害——集体的经验是有价值的,但群体的意识是盲目的,个体的意识则是难以互相理解,相互排斥的。”
“最关键的一点,没有他们的离去,就不会有‘我’。他们没有意识的记忆,造就了‘我’的意识。”
“哦...”我似乎,大概是懂了,“那无论如何,你至少是惜命的,只不过不是他们的命,而是作为这个...群体记忆。”
“当然,只要不否定自己的存在,没有事物会不珍惜自己的存在,你现在也应该在想着要早点回到肉体里。”
“不过接受了这一切后,‘我’就能达到别人梦寐以求的永生了。当然,你也一样。”
“永生?真无所谓,这样的永生根本没有用。”之前我“不老泉”都懒得喝,真不在乎这个。
而且活得长又不一定是啥好事,历史上多得是前半生光辉灿烂,后半生昏招频出的人,就比如......啊,失忆还是难受,我大概能想到一个皇帝,宠妃爱吃荔枝的那个。
哦,又是荔枝,看来我和荔枝不太合呀。
......
后面我又扯了一些问题,虽然它的回答很多都让我似懂非懂,有些还让我觉得匪夷所思,但总体来说还是有趣的,毕竟一个“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群体记忆可不好遇见。
上次的交流里就有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问答,就是我问它那个经典的“电车难题”。一个学富五车,功勋卓着的教授和五个三岁大的孩子被绑在不同的轨道上,问他拉不拉杆。
它的回答是袖手旁观,因为哪边对它都没有价值。
然后它反问我,我就直接哑住了。从法理上来看,不拉杆最多道德受谴责,拉杆就是故意杀人,所以我最后只能嘀咕,如果我能让火车飞起来就好了。
没有结论不代表讨论没有意义,我感觉,有一个‘人’能心平气和地,和自己交流不同的观点,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对错先不论,能平等地坐下就很难得了。
——
“你好像要走了,有什么东西正要带走你的意识。”
“哦,那就再见,感谢您的指教。”
“你应该不会想再和我‘见面’。”
“额...那...那是自然,毕竟我不会否定自己的存在呀。”暴毙一次就够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但我会期待和你重逢。”
“我不会感到孤单,但我理解‘孤独’,作为人记忆的产物,我也同样会因为别人的存在,而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所以,再见。”
“哦,好。”不明觉厉,但还是应和一下。
...
...
“诶?咋还没走。”
“或许需要一个过程。”
“那我再问您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你’的那些记忆也有机会像我一样离开,然后复活,您会愿意让他们走吗?”
“不会。那样‘我’就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