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殷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心有余悸。
他们这群二世祖,父亲有从龙之功,家中又有出息的兄长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甚至连家中姐妹,也都嫁给了门当户对的高门大户联姻,随便搬出哪一个来,那都是响当当的靠山。
像他们这种家中次子幺儿,可以说是在长安城中横着走。
小时候那还有混世魔王周昭见一回打一回,可周家出事之后,周昭便改邪归正了。
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奚落一二,可瞧见周昭头上那根“百无禁忌”,又顿时偃旗息鼓了。
她是没了靠山,可那又如何?
比她聪慧的没她疯,比她疯的没她聪明,不光是韩泽,他们也怕到时候惹上了她,被扒光了挑在城头上当旗帜。
好在他们不来惹混世魔王,人家也不鸟他们,渐渐地长安六子销声匿迹,他们这群纨绔二世祖开始吹嘘起了天不怕地不怕,一个一个充起了老子……
陈殷想着,摇了摇头,甩掉了因为见到周昭而产生的熟悉的恐惧情绪。
他抿了抿嘴唇,先前发生的事情,一跃出现了脑海中。
“昭姐你可能不认得宋然,他家中原不是长安人,因为父亲来了长安做御史,所以我们才认得的。那小子会玩,鬼点子多,这回绑了藏枝哥同楚柚嫂嫂,就是他出的主意。
那密室就在城南我的一处别院里,他说楚柚嫂嫂非寻常闺阁女子,藏枝哥还是廷尉寺官员,得弄得真一些,要不去乱葬岗上背两具尸体来,捆在木架子上。
他办事一向妥帖,我便没有管,同霍梃跑马玩儿去了……”
周昭认真地听着陈殷的话,他应该没有撒谎。
这座城里的人,一层叠一层,就像是一座塔一般。
虽然同是二世祖,但自然也有高下之分,像陈殷这样的,自是动动嘴便有人替他打点好一切。
“所以,那绑在木架子上的尸体是宋然?”
陈殷睁大了眼睛,“昭姐你怎么知道!正是如此,我们约定好了今日动手,藏枝哥在为楚柚嫂嫂搜罗算术同机关术的书,我们便寻了个人骗他们前去。
原本都安排好了,可是宋然一直都没有出现。后来楚柚嫂嫂走了,我出来邀功,藏枝哥暴跳如雷,将我打了一顿。我当时一摔,撞在了那个木架子上,然后……然后……”
陈殷说到这里,面露惊恐之色,“然后宋然的头,就骨碌碌的滚下来了……
那头滚在了我的手边,我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按在了他的脸上!”
陈殷说着,腹中一阵翻涌,他哆嗦着举起了右手,“就是这只手按着的,我一看,就知道那是宋然的脸。他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要鼓出来一般……
他的脖子上,还插着竹签儿……当时我们都吓坏了。
这几日我同霍梃形影不离,我可以给我证明,我真的没有杀宋然。”
周昭眸光一动,看向了霍梃,霍梃挑了挑眉,他脸上丝毫没有害怕之色,一脸的坦然。
见周昭看他,霍梃笑着举起了双手,“我想证词大概没有多大的作用,不过陈殷说得没有错,我们都没有杀宋然,我们之前还以为那是他从乱葬岗上背回来的尸体。
就算我们要杀人,那也不至于杀御史的儿子,会给家中摊上大麻烦不是么?
更不用说,还将闵天仙这种廷尉寺官员带去现场,有了廷尉寺插手,这件事怎么着也无法悄无声息的压下去了。
我们虽然好玩,但也不是什么傻子。”
周昭看着霍梃吊儿郎当的样子,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
“女死者你们可认得?”
陈殷一听,忙不迭的点头,“认得,宋然最近一直带她出来玩儿,听他说叫做安宁,是最近长安城颇有名气的务虚酒馆的东家小娘子。那小娘子酿得一手好酒。”
陈殷说完,挪到了周昭跟前,想要抓她的衣袍,却是被一柄长剑拦住了去路。
他抬起头来,瞧见了站在周昭身侧的苏长缨,一个激灵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以前打过你?”苏长缨神色复杂的问道。
看陈殷这熟悉的模样,感觉像是被他打出习惯了。
陈殷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打……你以前,谁惹了昭姐,就打谁,还专打脸!”
都成京城纨绔子中的传说了,可传说的主人他不记得了。
苏长缨无语的收回了剑,他明明冷情冷性,且稳重踏实,没有想到从前竟是这般样子么?
陈殷见他没有动手,松了一口气。
周昭见他们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看了李有刀一眼,“师父,我带着阿晃去现场验看尸体。”
李有刀担忧的看了周昭一眼,“你身体吃得消吗?我去也是可以的,你可别小瞧了我!”
周昭笑了笑,“有案子查,我就像吃了灵丹妙药一般,让我在家中躺着,我才难受呢。”
李有刀想着廷尉寺因为李淮山的事情人心浮动,尤其他还是李淮山的同族血亲,这会儿身份尴尬,又见苏长缨都没有出言阻拦,索性如了周昭的意。
周昭想着,看向了楚柚,“阿姐且先随着叔父回家,让郎中看看,开一副安神汤。如今有案子,我且去看看,等回来了再家去看你。”
楚柚神情有些恍惚,她这才注意到周昭惨白的脸,“你怎么了?可是病了?”
周昭笑了笑,“我是习武之人,能有什么事,阿姐速速回去罢。”
楚柚点了点头,看也没有看闵藏枝,朝着门外走去。
楚杭见状,一步上前,直接背起了她。
闵藏枝神色一黯,他伸出手来,想要拉住楚柚的衣袖,可在指尖触碰的一瞬间,又缩了回来。
“阿柚……”
楚柚没有应声,叔侄二人留下了一个背影,消失在雪色之中。
周昭亦是懒得理会闵藏枝,让人寻了阿晃来,按照此前答应好苏长缨的,坐在了马车,就在十五要驾车走的时候,闵藏枝硬是挤了上来。
他的脸色格外惨白,看上去整个人都像是要碎了一般。
他的嘴唇蠕动了两下,还是说道,“按照廷尉寺规矩,你们查案需要带文书,而我是左院的文书,我与你们同去。”
周昭深深地看了闵藏枝一眼,也没有提楚柚的事情。
“你可认识那个宋然?知晓他有什么仇家?”
闵藏枝点了点头,“认识是认识,但并不熟络,他曾经托陈殷做中人,向我求过一副字,正是那酒馆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仇家,他平日里都是一副斯文公子的模样,可以说是一团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