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语气笃定,若换做旁人,那定是要问个一二三四出来。
可是不管是苏长缨还是刘晃,皆是深信不疑的提高了十二万分警惕。
大雨刚结,狂风又至。清晨的云间山人迹罕至,形状不一的石板台阶格外的湿滑,一个不小心便会让人滑落下去。
山间斜坡上不少树木被风吹翻倒在地上,露出了新泥同根须,看上去格外的扎眼。
几人小心翼翼地往山上走,可是一直到山顶的道观里,都平和无比,甚至没有出现一点意外。
道观不大,门紧紧地关着。
周昭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走到了那门前,就在她的手即将叩在门上的时候。
只听得一声毛骨悚然的吱吖声,那有些斑驳的大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狂风呼啸而过,将她头上的黑白发带吹得不停的往门内挤,文官的宽袍广袖被风吹得鼓鼓作响,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吹飞进去一般。
倒是阿晃的斗笠,像个镇器一样,盘在他的头上纹丝不动。
周昭定睛一看,只见在那狂风大作的道观宽阔的道场里,四个穿着道袍的道士手中拿着四种不同的法器,跳着古老又神圣的祭祀舞。
而在这四人中央,立着一个穿着红色衣袍,眼睛上蒙着红布的小道士,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桃木剑。
他的动作与其他人的都不相同,光是看上一眼都感觉带着决绝与悲壮,他就像是一只笼中鸟,被无数伥鬼揪着羽毛,发出临死前的悲泣。
虽然是第一次见,可周昭却莫名的肯定,那就是公子予。
他的手脚有些僵硬地一动一动着,像是关节不大灵活的提线木偶,不像是在做法事驱鬼,反倒像是招魂一般。
招来地府里的阴兵,招来杀戮的鬼怪,招来无穷无尽的行尸走肉。
在这五人之外,另有八人盘坐在地,排成了两个横排。
他们穿着统一的青衫,闭着眼睛嘴中念念有词,唱着让人听不懂的诡异小调。
周昭站在门前,突然想起那句“魂归来兮”,是指的这怪异的招魂曲?
周昭想着,深吸了一口气。
不破不立。
只要她够强,就没有破不了的陷阱,闯不过的难关。
她想着,手中的棺材钉直接朝着人群中央的公子予飞了过去。
公子予的剑舞未停,而那盘坐在地的八人突然结成了剑阵,拦住了那棺材钉,朝着门外攻来。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那公子予僵硬又缓慢的动作,突然之间变得迅猛起来,只见他的长剑猛的朝着那隔离了道场同大殿的影壁击去。
那影壁周昭认得,是楚柚让云间观增修的,为的就是遮挡那万鬼嚎哭之声。
只听得咚的一声响,那影壁突然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孔洞,紧接着阴森森的呜咽声突然响起。
周昭心神一凛,喊道,“别让那公子予戳开孔洞,不要听声音。”
周昭说着,又是三枚棺材钉,朝着那公子予的方向飞了过去,她给了苏长缨一个眼神,苏长缨纵身一跃,从那八人头顶上飞过,直接朝着里头的公子予袭去。
围着公子予身边的另外四人见状一跃而起,直接迎战上来。
这时候一直藏在暗处的徐沅同天权亦是冲了出来。
周昭余光一瞥,替天权寻了个空隙,让他冲过了第一道八人防线,瞧着他去对公子予出手,这才专心的对付起眼前的八人来。
她定睛一看,不由得心中发沉。
眼前这八人看上去平平无奇,生得都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长相,若放在话本子里那作者懒得取姓名,怕是要叫做甲乙丙丁之类的排号。单论一个人的功夫,算不得精妙绝伦。
可他们八人一起,组成了一个剑阵。
这剑阵十分的厉害,犹如大海一般的绵长圆润,一击下去总有一种以拳打水的无力感,让人忍不住心生烦躁。
威力不大,但是缠功一绝。
这八人在一起配合无比的默契,应该一同战斗了许多年。
今日他们在这里遇到的,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应该是义父手中拿得出来的精英才是。
周昭寻找着破绽,只听得咚咚咚连续几声响。
她心道不妙,那公子予的招式分明就加快了,那因为穿堂风而引起的呜呜声,像是洞箫吹出来的凄婉又怪异的鬼曲,让人心神都恍惚震荡了起来。
“别听声音。”
周昭喊道,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一个白色的人影从天而降,直直地朝着周昭的头顶砸了过来。
她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嗡作响,耳边好似都是那百鬼嚎哭之声,让她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渐渐地声音好似小了下来,那呼啸的风声戛然而止,诡异的嚎哭声变成了洞箫的声音,像是剔除了杂质一般。
四周都是浓重的血腥气,周昭猛地一震,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破烂的衣衫上全是喷溅的血迹,这一看就不止是一个人被抹了脖子而留下的痕迹。
她的眼珠子动了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地牢,她被关在牢房里。
她的脚趾头动了动,底下一片粘腻,全是浓稠到化不开的血。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牢笼的四个角看了过去。
在她的对角处,一个少年低垂头靠着墙壁,若非那双手不停的在墙边摩挲着,她几乎要以为那个人已经死过去。他看上去很不好,身上都是伤口,一身衣衫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血干在了衣袍上,看上去有些硬邦邦的。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那人突然抬起了头来,周昭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头一震。
这是一张绝美的脸,他的脸被划破了一道口,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的眉眼,他的鼻梁,就连睫毛卷翘的弧度,都好似生在了她的心尖上一般。
她喜欢这个人。
虽然不认识。
他若是变成了一具尸体,那也定是最合她心意的尸体。
周昭想着,直直的对上了对角处那人深邃的瞳眸。
她的余光一瞥,发现牢笼的另外两个角,同样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戴着斗笠根本看不清楚脸的怪异少年,他的身子恨不得缩进墙里去,头却是茫然的摇来摇去,像是一个制作不怎么精良的木偶。
而另外一个墙角的人,同对角人一样,是靠着墙坐着的。
他生得一身书卷气,穿着褴褛的白袍,手中拿着一把匕首面无表情的扎着自己的腿。
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空洞,在扎了几下之后突然又停住了,“靠!老子为何要扎自己!”
洞箫声突然一变,周昭心神一凛。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个念头来,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关在这笼子里的四人,今日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