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少年脸上带着一丝病气。
老黄眼眶都湿透了,抹了把老泪哑声问道“樊璃啊,家主……当真来杀你?”
嬷嬷眼睛也红了,别开脸嗔怪道:“定是你在灵堂上出言不逊惹了大将军,你说你,好端端的你给死人守什么寡?现在好了,都知道他要来杀你了!”
司马桉:“他眼眶红红的,该不会被打了吧?”
雪意推开众人挤进来,坐在床边担忧道:“你感觉身体怎样?”
瑶光凑上前:“昨晚门窗被人锁死怎么也砸不开,他可欺负你了?”
展飞懊恼道:“都怪我没用,早知道就当道士,不修这破童子功了!”
“好感动,大家都来看我了,我还全乎呢,没事。”樊璃拉下被子起身,心口一凉,他脸色古怪的低头。
昨晚被谢遇扒开的里衣没系紧,一阵凉风扫过来,脖子、锁骨、心口,露出来的地方全是吻痕。
他是瞎子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异状,就一脸平静的拉上衣领。
手在心口停了一下,偏头面向众人。
“都不说话呢。”
雪意声音差点抖出褶皱:“他、他掐你了!”
樊璃:“咋一句话拐三个调呢,你冷?”
“不是啊!樊璃,你就、你就没觉得身体不妥?!”
瑶光沉吟道:“我训练时被石头砸到了就是这样的,砸哪红哪,有时还发紫呢,他这打得,该用了多大力气?好狠!”
司马桉好奇的瞅着樊璃脖子上的红痕:“也许是咬的呢?”
“……”樊静伦头大的捂着眼睛,忍了忍一下子把雪意等人通通轰走。
他恼羞成怒的坐在床边一巴掌糊在樊璃肩膀。
想起这缺心眼心口有伤,刚要落下去的手又慢慢收回来:“你就让他碰了?”
樊璃:“那我也躲不开啊。”
樊静伦想想也是,把一沓黄符装进荷包塞樊璃床下,和他的银手环放在一块:“母亲求国师开的避鬼符,别乱翻把符弄丢了。”
樊璃伸手去摸了一会儿,岔开话题说道:“我那天被胡菩提气死了,小皇帝也被宫人打了,心口疼。”
樊静伦撩开眼皮:“再废话一巴掌抽死你。”
樊璃:“想看王靡姐弟狗咬狗。”
“……”樊静伦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瞧着樊璃,“有计划么?”
樊璃面向兄长,轻轻抓着对方的袖子:“计划就是砸了王家,只不过要委屈你一下。”
没多久一群人从成王府冲出来,浩浩荡荡的朝王家奔去。
樊璃抓着兄长袖子、提着自己的铁杖两只脚健步如飞,掀着一道劲风跟着来到王家大宅。
大门前守着八个看门侍卫,见状立马将棍杖横放身前:“大公子,老太爷最近不见人。”
樊静伦二话不说抬手就把剑挥过去,瑶光拎着大马刀在旁边开道,雪意抡着长戟见一棵树就扎一棵。
一帮人涌进门,人挡打人,狗挡打狗,一路闯进王慈心的寝房,把他房里的东西一堆砸烂。
王家老太爷闻风赶来,杵着拐杖气得两眼一黑,颤手指着樊静伦。
“小孽畜!你舅舅待你如何,把他东西弄成这样,你还有没有良心?!”
樊静伦随手把一只紫砚摔碎在王太爷面前:“他不是我舅舅,你也不是我阿翁,至于良心——你有么?”
争吵声里,樊璃摸去王慈心床上打算把床掀翻,无奈那曲脚大床实在沉重,他几脚踹上去,把床架子掰下来丢在地上踩了两脚,枕头也扒下来丢在地上猛猛踩。
王老太爷气急攻心:“孽障啊!一群孽障!来人,给我打死他们!”
王家家丁拎着棍棒匆匆赶过来,上百号人把樊璃等人围在中间。
瑶光笑了笑,提着大马刀往前一站,一扫腿踢断门框。
“好叫老太爷知道,我们家小公子被青衣卫伤透了,来这里透透风,公子,走吧,去皇后娘娘的闺房瞧瞧。”
樊璃把王慈心的枕头撕碎扔开,牵着瑶光袖子气势汹汹朝王糜的房间走去。
王家大帮侍卫挥着棍棒朝樊璃扑来,砰的一声,一柄长竹杆横飞而至,侍卫们没设防,一瞬间全被扫飞出去。
青泗拍了拍手,捏着刀亮出成王令牌:“王爷命我来保护公子,谁敢伤他,可别怪我刀下不留情!”
在楚国,像成王、英王这种背靠外家的皇室子弟就是土皇帝,麾下部曲私兵多达数万之众,封国地方千里,所以士族能拿捏没有背景的小皇帝,却奈何不了腰杆粗的亲王。
青泗把拦在路上的侍卫轰到两边,樊璃抿着唇,抓着瑶光袖子穿过长长的游廊。
他这十年就如躲在暗处不敢出声的猎物,被王糜这条毒蛇死死盯着跟活在蒸笼里一样。
如今他走到王糜的领地,往前踏出的每一步,都在与偏安一隅的小瞎子决裂,炽白太阳悬在天顶,像眼睛一样高高俯视着他。
“咚——”
他来到王糜房门前,鞋底在地面踩出一声闷响。
“皇后娘娘,以及那些我叫不出名字,不知道你身份面目的鬼神,我知道你们在那里看着我。”
少年撸着袖子,推开门跨进那尘封的房间。
阴冷空气卷着一股沉木味在他面前上下浮动,忘川对面,有人站在巍峨宫殿里俯瞰河水,或傲慢或冷漠或平静的一张张脸,全都在那声“鬼神”里开裂。
那少年踏入房中,轻声说道:“我不知道谢遇在你们手里经历了什么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知道前面三千年我是怎么走的,只听说鬼神不杀凡人是一条绝对禁令,那么——”
樊璃掏出火折子随手丢在那锦绣床上,抬眼时目光透过虚空直直刺入十殿:“来杀我,或者我去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