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静伦的牢房在大狱尽头,是一间关重囚犯的石牢。
牢门一开,外面的叫骂声就前仆后继的冲进来。
“吃里扒外的东西——!”
“把家族拖下水对你有什么好处?目光短浅,跟你那杂种爹娘一个德性!”
“阿郎,凭你的手腕扳不倒樊氏。你年轻,难免会意气用事,大伯不怪你。”
“大哥还帮他说话?这崽种真该碎尸万段!”
狱吏把手中长棍一抡,砸在铁栅栏上发出一声砰响:“肃静!”
他收了长棍,把门再推开一些,侧身让樊璃进去,向里面的人说道:“陆大人,您得出来了。”
牢房里只允许一个人探望,樊璃要进来,陆言就得走。
陆言坐在小桌子对面给樊静伦泡茶,见樊璃提着一只大盒子进来,笑道:“给他带了什么?”
樊璃定在门下:“狗饭。”
门关上后,年轻狱卒便带着陆言出去,另外一个狱卒守在门边。
樊璃站在门内,侧耳感受撩到脸上的风。
“门上有道小窗,风随时从窗洞吹进来,怕冷?”
有小窗就代表这牢房并不安全,在里面谈什么都会被外面的人听到,樊璃了然。
樊静伦语气清淡的提醒樊璃后,又道:“自己滚过来。”
“好凶,小狗在牢里也中气十足的。”樊璃寻声慢慢摸索过去,坐在床边说道:“我现在可是在成王府了,你说话注意点,不然我花五两银子,叫谢玄安用口水滋你。”
樊静伦躺在软床上撩撩眼皮,目光扫向那张白皙的脸:“成王为什么庇护你?”
樊璃抱着食盒:“为了谢遇。上次他给了我一块令牌,叫我遇到事去成王府找他,别再攀扯谢遇呢。”
“所以你去谢遇的宅子里住了一两天,把他惹毛了?”
“昂。”
樊静伦靠在垫高的软枕上,被子下的双腿懒懒交叠起来:“谁带你去谢遇宅子的?”
樊璃:“府医的马。”
“府医的马一夜之间从漪川跑回京城,成精了。”
“昂。”
樊静伦看了眼门上的小窗,门外站着的人是廷尉寺精挑细选的顺风耳,耳力极好,里面蚊子哼哼他都能听到。
樊静伦没再扯这些事,把小瞎子怀里的盒子拿过去,打开全是零嘴。
他哼了一声,顺手拿起一块肉干吃起来,又顺手给小瞎子塞了一块。
“成王有一匹雪夜照狮子,三个时辰就能跑到白鹿书院,趁有这等好马就给悦儿去一封信,说你回来了。”
樊璃嚼着肉干:“让她愁着,不然一高兴就偷懒,不成器。”
樊静伦把自己喜欢吃的放到自己这边方便拿,闲聊似的问道:“你呢?你不去书院读书?”
“你让瞎子读书?”
“不然呢?别在成王府混吃等死。”
樊璃:“不读。”
樊静伦屈指在小弟头上一敲:“漪川是母亲的产业,既然给了你,你就给我守住。”
樊璃耳朵动了一下,晃晃脚,咬了一口脆甜的山药酥。
“你有了自己的家底,还得有守住家底的本事。读书不是把一二三四五认清那么简单,进了书院,君子六艺都要学。”
樊璃舔舔手指上的酥皮碎屑:“说重点。”
“会打算盘么?”
“不会。”
樊静伦从枕下捞出一把算盘,把小弟的手放在上面教他拨了两下,说道:“读书先把算数学了,以后被人坑了心里门清。”
樊璃摸着上下两排滚珠玩了一把:“你怕我着了老男人的道,在成王府堕落是不是?我也不傻,我回去就叫他救你。”
樊静伦没说话,窝在熏着药香的厚软小床上,过了一会儿才抬抬眼皮:“外面嚎得不够好听。”
樊璃扭头朝外,呵斥道:“外面狗叫什么?不知道里面有病人,要静养么?!”
两个大牢里,一群樊家长辈气得老脸通红。
“目无尊长的庶子!”
“等出去,定要将你兄弟二人拎去祠堂打死!”
“把他们一家子逐出族谱!樊氏不要这等贼心烂肺的人!”
樊璃回头,低头捂住肚子,和床上的人笑做一堆。
樊静伦拍拍床:“上来。”
樊璃蹬掉鞋子,热乎乎的脚刚伸进被窝就被对方划过去暖腿了,樊璃抗议,樊静伦嫌弃。
“臭脚,我稀罕你的?”
“不稀罕,你别抓紧不放啊?知道冷还不起来动动!”
两人抱着一盒点心、肉干又吃起来。
“这肉干的味道像我走那天吃过的小酥鱼。”
“这是我娘做的,她给你的?”
“一大早叫老权送到我那的。”
“哼。”
……
门外,王氏提着食盒站在小窗边,低着眉眼把兄弟二人的对话全都听了进去。
旁边的狱卒怕她胡搅蛮缠打砸东西,便没吭声,静静杵在门边。
良久,王氏调转脚尖,把食盒递给狱卒:“这几天辛苦几位照看阿郎了,把这菜拿去,和弟兄们分了吧,只是没有酒。”
她随手掏出一两银子塞给狱卒打酒吃,说道:“樊璃眼睛坏了,他出来时,劳烦小哥扶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