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曦一下一下缓慢地磨着白及,耳朵却很努力去听炼丹房的动静。
她什么都听不到,无法习武没有内气的她很难听到5米以外的声音,更何况是隔着门和墙壁的隔壁房间。
她在门外守了快一个时辰,才看到苗老忧心忡忡地从炼丹房里出来。
一见人出来,她立马上前询问道:“苗爷爷,边前辈身上的伤还好吗?”
老人家不是喜欢藏着掖着对谁都守口如瓶的人,他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道:
“我从未见主人受过这么重的伤,伤口还在其次,主要是屠夫那至狂的刀气与主人体质相克,想要彻底消除掉并非易事。”
听完面前老人的话,斐曦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担忧,直接冲进了炼丹房。苗老反应过来时只顾得上喃喃一句:
“丫头,主人,已经睡下了。”
刚好够她躺下的竹榻上,男人趴在上面,身体还有一截只能外伸出来。他闭着眼睛,宽肩窄腰肌肉虬结的后背上,一条刀口触目惊心。
狭长而深邃的伤口,鲜血还在缓缓涌出,染红了周围的肌肤。伤口边缘整齐地皮肉外翻,隐约可见白色的筋膜和森森白骨。白皙紧实的肌肤上的刀痕,犹如被一刀切开的绸布。
斐曦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内心的懊悔让她忍不住咬紧下唇。她轻轻走到男人身边,摸向枕着头的右臂。
一触碰到对方的手腕,男人如羽扇般的长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似要睁开,转瞬鼻翼抖动了两下,像是闻到什么,面容放松下来,任由意识随波逐流陷入混沌之中。
斐曦把完脉,蹙了蹙眉。她摸得出来,苗老已经为其施过针,边前辈配合苗老施针已将大部分刀气排除体外。之所以还没包扎伤口,是因为奇经八脉之中,督脉与阳维脉两脉都被刀气所伤,残留的刀气霸道地在两脉中横冲直撞。若是不把剩余刀气从体内拔出,即使一时伤口愈合,但留下的后患足以让边前辈武功止步于此,说不得日后再也无法动武。
她放下对方手腕,轻轻避开伤口将被衾铺成U型为对方盖好,随后她走到屋外。与苗老一番沟通后,她独自一人往山腰朔寒峰府邸走去。
朔寒峰客房内,一位看不出岁数面容阴柔的男子将身体靠在窗边,似在欣赏着窗外的风雪。
一旁桌子上,侍墨将陶盉从小炉上取下,倒入玛瑙酒觥中。芊芊玉手手持着酒觥两角,端到男子面前。俏丽美艳的女子一脸痴迷地看着男子,柔声说道:
“崔大人,酒温好了。”
崔俦并未直接接过酒觥,反而用手指轻佻地挑起侍墨下巴,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侍墨,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年方十八,大人,若有什么需要侍墨做的,侍墨心里都是愿意的。”
挑起她下巴的手指似是感到索然无味,立即放开。崔俦收回眼神,也不接过侍墨手里的酒,眼眸继续看向窗外,粗粝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道:
“酒放到桌上,你可以退下了。”
侍墨似乎没有想到一向待她们温柔的崔大人今天会这般冷酷,娇软的声音不免急切几分:
“夜里风凉,崔大人,侍墨……侍墨愿意替大人暖被衾。”
崔俦似乎有一丝被侍墨的话所打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侍墨问道:
“你家主人呢?”
“主人有事外出了,今日不在府中。今夜不管发生什么,侍墨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崔俦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仿佛面前女子的话很好笑一般。
侍墨被笑得一头雾水,但她心知今日机会一旦错过,再想有这般机会难如登天。
往日这位贵客总是神出鬼没,一来就会找主人比武,受伤了就会在这间客房住下。她和侍书有时会因主人命令过来伺候,男子对待她们总是温柔体贴,时不时还会送给她们一些稀世珠宝。她不会像侍书一样将所有希望放在主人身上。想到听到的传闻,她顾不上女子的矜持,把心一横,竟直接将外衣全部脱掉。
曼妙身姿微微颤抖着,一双白皙玉臂举起酒觥递到男子嘴下,她媚眼如丝,娇羞地看着男子,语气里是诱人的魅惑:
“大人,长夜漫漫,不妨先喝一杯,暖暖身体……”
狐狸眼微微眯起,崔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往常,面对女人耍的心机他并不太计较。但这会心情不佳,看到这般背主的行为,他眼眸带笑声音却是残酷无比:
“天山规矩,伺候的奴婢一旦年满十八就会被送下山去,由门下八大家重新挑选适龄的女子送到山上服侍家主。小丫头,你家主子没看上你,你当我崔俦是什么人都不挑吗!”
“你!呜……”
被这般挑破心思直接拒绝,小丫鬟毕竟脸薄,再也待不下去,捡起衣服捂着脸哭着跑出房间。
斐曦问过守门的罗老,知道崔俦果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回到府邸客房内。
她顺着罗老指的方向寻到门口,还未打开门,就看到侍墨衣衫不整地捂着脸从房内跑了出来。
对方看到她,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随后捂着脸跑走。斐曦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有种替他人背了黑锅的感觉。
她以前听过屠夫崔俦的一些事,江湖中人对此人毁大过于誉。但她师父提到崔俦时,曾告诉她,人并不能简单以好坏去区分,人性是非常复杂且多变的。不同的人为人处世原则不同,看到片面就断定一个人为人是不客观的,有的人需要亲身接触过才知晓此人真实样貌。
她现在是接触到了,但她心里只想骂人。
“呵,今天是没完没了吗!”
狐狸眼冷眼地看着面前小丫头,他不知边渊为何会为救面前小丫头生生挨了他一刀。但他拿边渊当朋友,自然会尊重对方的规矩,天山有的地方他不会硬闯。
见小丫头带着人往禁地走去,他没有跟上,反身回到边渊的府邸等消息。没想到,会遇到对方奴婢上赶着背主给他来暖床了。
这会,这小丫头不去照顾为她受伤的边渊,跑到他面前说什么给他治疗陈年旧伤,上来就要摸他腹部……
呵,崔俦冷笑一声,都把他当色中饿鬼,什么女人都要了?
“崔前辈,你鼻翼有青筋浮现,眼中发赤,嘴唇苍白带紫。这些足够说明您阳脉之海有瘀堵现象。现在你平时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但你运气到右下腹三寸时应该有内气不通的感觉。就是这个位置……”
怕对方不信,斐曦伸手欲直接按到她猜测的地方让对方运气看看。谁知双手被人抓住,扑通一声,她被对方扔出房间,摔得头晕眼花。
“小丫头,别以为你能糊弄住你主人,就能糊弄得了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给我歇了那份心思!”
斐曦从雪地里坐起,还好窗外都是雪,摔了也不怎么疼。
但她非常生气!
她是别有目的,本来她想借着治病再提出来,谁知这人居然把她扔到窗外。
士可杀不可辱!
她气冲冲怒视着窗户里那双轻蔑细长的眼睛,想起待在天山这段时间的听闻,她眉眼一转,从雪地上爬起来,故意出声嘲讽:
“哼,我知道了!你不肯让我治疗,肯定是你觉得每次败给边前辈,都是因为身体有疾,而不是自己不行。你是害怕,一旦身体痊愈,就再也没有借口为自己的失败找理由。你怕面对自己的失败,你个懦夫,胆小鬼,什么屠夫崔俦,你是胆小鬼崔俦才对!”
“呵!哈哈哈哈哈!!!”
崔俦已经忘记有多久没听到别人骂他“胆小鬼”了。
不堪的往事被这三字勾起,无法忘却的回忆一帧帧浮现在眼前,他忍不住冷笑出声,随后如癫如狂地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冷眼看向院子中的女子,对方这般辱骂他后,一点也不害怕地怒视着他。仿佛他真是个害怕承认自己不如边渊的胆小鬼。
犀利的眼神锐利地看向窗外不知死活的人。他承认自己看走眼了,他本以为面前女子是八大家新送过来的丫鬟,但这般胆识明显不是常人能做到,可惜她遇到的是他崔俦!
杀意骤起,崔俦手按上傲雪刀,粗粝的声音似死神敲门:
“你以为激将之法对本座有用?报上你的名字,本座不杀无名之辈。”
“青城派大师姐斐曦!”
“嗯,青城派?”
握刀的手放下,他记得一个多月前,这个执着江湖道义的门派被它相信的江湖正义背叛,整个门派全被杀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幸存者。
“奉你这种不会武功的女子为大师姐,难怪青城派会被人轻易灭门,你师父是谁?”
她不会武功,连带着师门都得被人轻视。伤口被人挖开,斐曦深呼吸了一口气,越是这种时候,她越需要冷静,她沉静盯着对方眼睛,报上了她师父的名字:
“卫九成。”
“你是卫九成的徒弟?进来。”
窗户被里面人关上,斐曦神色难辨,沉思片刻后,抬脚绕过长廊重新走进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