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献——”
“开一下门行吗?我是纪帆,我有话对你说——”
门外传来纪帆焦急的声音。
沈鹤脸色猛地变黑。
林献听后一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准备给他开门。
本来昨天遇到后有些尴尬的,他心里也觉得郁闷死了,可他忽然想到,纪帆是经常处理这种灵异事件的人,应该有丰富的经验吧?
林献打开门后,让纪帆进来说话。
纪帆笑了笑,刚想进去,就听到沈鹤说:“今天晚上情况特殊,有什么事说完就走吧。”言外之意是拒绝纪帆进门了。
林献闻言也面色紧张地对纪帆说:“是啊,你还是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纪帆本是想告个别的,可看到沈鹤暗搓搓使绊子的阴险态度,又看单纯善良的林献一副全然相信的模样,忍不住心生恶意。
他低头笑了笑,轻声说道:“林献,我要走了,上次没来得及和你告别,这次我可没忘。”
林献没想到纪帆还记得特意来告别,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他心里的闷气一下子就散了。
但他还记得目前面临的危机,询问纪帆道:“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才好?你经验丰富,有什么建议吗?”
纪帆“呵”地一声冷笑,语气淡淡,话里却是尖锐至极:“哎?你是说外面的女鬼吗?可是有沈鹤在,你担心什么?”
林献有些意外,难道沈鹤体质特殊的事是公开的秘密吗?还是他们组织有特殊的鉴别方法?
沈鹤立刻意识到纪帆即将说出口的话,他阴冷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纪帆,巨大的压力险些压弯纪帆的腰,一股力量作用于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声音。
纪帆心里的不甘涌动,他心道既然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不揭露沈鹤的真面目他咽不下这口气,反正系统任务随时可以提交,打不过他还跑不过吗?
他用积分兑换了一张屏蔽鬼气的符咒,喉咙顿时一松,他不敢耽误时间,迅速说道:“沈鹤又不是人,他比外面的女鬼还凶,你怕什么?”
“不会吧?你不知道!难道沈鹤瞒着没有告诉你吗?”
沈鹤此时已经顾不上针对纪帆了,他的眼睛紧盯着林献的侧脸,一眨不眨,双目因为忐忑不安不自觉变得血红。
他想,林献会怎么想?会不会害怕地离他远远的?
一定会吧,林献本来就怕极了鬼魂,得知自己和鬼朝夕相处一定会吓晕的吧?
若是林献晕了——
沈鹤攥了攥拳,指尖用力戳着手心,咬牙切齿地想着,那么他就把林献关起来吧。
他无法接受拒绝自己的林献,他想了无数种不让林献离开的方法,软禁,欺骗,威胁……
可他每想到一种可能,心里就泛着密密麻麻的疼痛。
林献后退了一步,沈鹤喉头一堵,解释的话突然哽住说不出口。
但林献却并没有露出厌恶恐惧的表情,反而下意识地抓住了沈鹤的手,紧紧握住。
他听到纪帆的话后第一反应是恍然大悟,如果纪帆说的是真的,那么就能解释的通为何鬼怪惧怕沈鹤了。
想起昨天晚上沈鹤问他对鬼魂的看法,本以为是闲聊,原来是沈鹤小心翼翼的试探吗?
林献侧头看向沈鹤,只见他双目染上血色,红的通透,但林献却从这不详的红眸里看出了不安慌乱和委屈,就连沈鹤微张的唇也透着可怜巴巴的意味。
林献故作生气地一叉腰,瞪着眼睛凶巴巴地问:“沈哥,纪帆说的是真的吗?”
沈鹤沉默地点头承认。
“好啊,你居然不告诉我!实话实说,你骗了我多久?不会我们一开始见面你就——”林献说着说着真有点气了。
“没有!”沈鹤打断他无端的猜测,说出了真相:“是你打电话和我表白的时候,我当时出了车祸——”
林献什么气也生不起来了,他踮起脚摸了摸沈鹤的头,沈鹤也配合地低头,任他的小手在头上作怪。
林献慌乱地问:“是我打电话的原因吗?”
开车接电话,亲人两行泪?!
沈鹤回道:“不是,是我的刹车被人动了手脚。”
他顿了顿,又忐忑地问道:“你不怕我吗?”
林献反问:“那沈哥会伤害我吗?”
“不会,永远都不会。”沈鹤坚定地说,不带一丝犹疑。
“那我还怕什么?”林献扬起头,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笑容满是信任与情意。
说完他又看向沉默地纪帆:“纪帆,谢谢你告诉我,不过沈哥不会伤害我的。”
他不是傻子,此时已经反应过来纪帆是故意揭露真相,但不管怎么样,纪帆确实是担心他的安全,虽然对沈鹤有莫名的敌意,总有些针锋相对的感觉。
不过,林献想到纪帆的调查员身份,担忧沈鹤被他们组织盯上。
为了沈鹤,林献还是决定以后遇到纪帆就远离吧,而且纪帆本来就忙忙碌碌,像之前一年多都没有联系过。
虽然心里有些遗憾,第一个朋友就这么即将失去了……
纪帆带着一肚子郁闷提交了任务离开了副本,想到临走时看到的沈鹤的眼神——得意、挑衅还有一丝感激……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沈鹤为什么感激他!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何叹气。
说到底,他和林献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
事实上,沈鹤确实很强,不再遮掩自己的实力后,他瞬间就制止了季婉淑无休止的杀戮。
百年女鬼,积攒了十年戾气,却逃不开沈鹤一只手。
林献没有再问这件事的结果,他将事件的处理都交给了沈鹤。
这也本就不是他能掺合的事。
沈鹤制止季婉淑的时候,她正一手穿透了村长的胸膛,一手提着断弦的二胡。
孙建军倒在地上时,眼神复杂,不甘、后悔、疑问等等,独独没有怨恨恐惧。
他不甘于季婉淑对闫爱国的青睐,后悔因为贪婪策划了一场诡计,还想亲口问她,为何他当年效仿闫爱国跑进大山,却只会原地打转?
季婉淑当然不会知道他的疑问,他到死也不知道,因为白雾拒绝心思不纯之人,因为从始至终孙建军的心都不如闫爱国纯净。
失去意识前,孙建军看着沈鹤出现,一只手就制止了季婉淑,心神一松,看了一眼床上还在睡梦里的乖孙。
都说人死前会走马灯般回忆一生,他却只看到了那年夏天大湾村潭水边月色下的朦胧身影。
他只记得月色皎洁,衣袂飘飘,原本忘却的面容此时清晰不已。
陈大师的话响在耳边:
“缘分这种东西可真是奇妙。缘分有了也不一定是好事,缘分不够生痴缠,缘分强求造孽债。有些事早就注定,兜兜转转说不定哪天还是回到原点。”
他觉得陈大师说的可真对,他能遇到季婉淑是有缘分的,只是缘分不够,他又一心强求,化作了求而不得的执念。
而他谋求一生,汲汲经营,最终还是落得如今的下场,失去了亲生儿子,也没能得到心中的明月。
果然一切天注定,那场铭记了一辈子的仲夏夜之梦,原来一开始就是孽缘一场!
*
常年盘踞在小泉山的浓雾散了,一夜之间,山上数不清的泉水消失殆尽。
这件地理学奇迹,加上数十人被杀的谜案,让大湾村彻底出了名,各大报纸争相报道,大家议论纷纷。
林献和沈鹤走出警局,结束了笔录。
他俩又回到大湾村,收拾好东西,驱车离开。
狗蛋的爷爷死了,与他一样失去亲人的小孩子还有好几个,他们哭得伤心欲绝,哭声里装满了对未来的惶然。
林献问过警察,狗蛋他们将会送往米市福利院,或是被亲戚收留,他心里决定多去看望他们。
来时内心期待,走时满心唏嘘。
林献觉得他不宜出远门,最近几年都不打算乱跑了。
车子驶过警察临时铺设的木桥,将大湾村和小泉山落在了车后,越来越远。
让大湾村百年来望而却步,又在近几年来带来无数财富和名声的小泉山,失去了浓雾,失去了清泉,如今泯然众人矣,只剩满山郁郁葱葱的古树在春风中摇曳,与其它山丘没什么不同。
一只鸟儿飞累了,轻盈地落在枝头,鸟鸣婉转,为沉寂多年的小泉山唤醒了生机。
或许来年此地,会迎来新的生命,往复循环,生生不息。
十年,或是百年之后——
谁还记得大湾村血腥的一夜,贪婪终是付出了代价?
谁还记得曾有一位惊才艳艳的女子丧身此地,孤寂百年后,经历刻骨铭心的一段情?
谁还记得曾有一人从童年等到老年,从春天等到夏天,从生等到死,痴心不悔,从一而终?
谁还记得清晨划破大湾村上空的二胡曲音,穿越了时空,与她最后的绝唱相应相合,化作独属于二人的缠绵合奏?
这些不为人知的事迹,终将化作一阵风,吹起时光的浪花,卷走无数人的哀愁。
最后消散在这片天地,一如百年之前,一如千年之后,人间不曾改变,仿佛从未来过。
*
——关于小男孩鬼的后续补充情节
孙平安,也就是狗蛋,在他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受到了阴气侵蚀,自小体弱。
进入孤儿院后,他举目无亲,心情抑郁之下,身体迅速衰败。
在一年后,就悄然在一个深夜死去了。
而第二天,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消失,因为他依旧出现在了福利院的餐厅。
没人和他熟悉,也没人知道,这个男孩儿的身体被一个小鬼占据了。
小鬼就是林献曾经在医院遇到的床底的男孩子,也是清泉村里,保护林献的那个小鬼。
如今,他借尸还魂后,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和林献成为一家人。
他偷偷地溜了出去,寻着林献的气息来到了一栋别墅。
他趴在窗户上往里瞧的时候,正好和林献对上了眼睛。
林献要被他吓死了。
回过神来以后,他把小孩儿带进屋里。
“你是狗蛋?你怎么来这里了?”林献对这个男孩子还有印象。
“我不是狗蛋,我叫小元。我们在医院里见过的。”说着,他拿出那只毛毡小兔子玩偶。
林献还在回忆,沈鹤就回来了,他看着自称小元的孙狗蛋:“借尸还魂?你可真是执着啊。”
他向林献解释了一切。
林献摸了摸小元的脑袋。
一个星期后,林献从福利院里把他收养了,并给他改了名字。
大名沈悦林,小名还是小元。
而他们把孙平安的衣服送回了清泉村,葬在了他爷爷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