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弥漫着刺鼻的酒精味,还有半湿不湿的被褥,这些都让白鹭庭觉得难受,胸口好像被压上了东西,让她觉得呼吸困难,耳朵也因为睡姿问题变得酸痛,在这样的情况下,白鹭庭勉强睁开了双眼。
周围意外地白亮,还有一些有用没有的设备,还有那个看着自己发呆的少年,第一眼看过去,那对于男生来说过长的头发,还有那眼镜隐藏起来的和气质完全不符的邪气眼睛,怎么看怎么让人难受。
“唉?醒了?阿姨,白鹭……啊!你抓我头发干嘛!”
“下周给我剪了去,不剪就别想进校门……”迷迷糊糊的,从白鹭庭嘴里慢慢吐了出来。
“咳咳!”
“噫!”听到母亲的声音,白鹭庭的第一反应是站起身来,但背上传来的疼痛感立刻让她放弃了起身,只好松开了余庆的头发,然后甩了甩手,清理掉了手上的断发。
“头发好油……”
“你欺人太甚!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还不可能没回家!”
“咳咳。”桐祈咳了两声,余庆立马安静了下来,白鹭庭也选择了无视余庆,尽管如此,两人的空气中还是弥漫中火焰味。
白鹭庭转过头去,发现桐祈和母亲正坐在一旁的铁皮椅子上,两人正在聊着一些关于礼仪上的讲究,尽管桐祈真的只是闲着没事学着玩的。
“母亲,我睡了多久?”
“两天,学校我给你请过假了。”
“那医药费……”
“两百三的治疗费和住院费,破伤风针也给你打了,两百,共计四百八,我付了。”
听到付了白鹭庭顿时安心了,但却猛地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余庆正微笑着用满脸和善的目光看向自己,她顿时只感觉背后的伤口发凉,尴尬的看向余庆。
“我四处借钱才把你这医药费给付清了……昨天晚上的约定的达成了……你一醒来就来搞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哦对了……你之前好像还把我打了来着……”
余庆的神情立马变得阴冷,手也慢慢抬了起来扒在病床的栏杆上。
“那要怎么才能补偿你……”
白鹭庭拿被子把自己捂了起来,羞愧地弹出头来说道,但余庆只是把手放到了白鹭庭的颈部,她害怕地把眼睛闭了起来,但余庆却只是把她扶了起来,双手在她面前摆起了数字,一脸认真地说道:“这是几?”
“三……”
“这是几?”
“四。”
紧接着余庆伸出了中指,问道:
“这是几?”
“滚!”在得到了答案后,余庆摸了摸白鹭庭的脑袋,仿佛前几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俩还是网上心有灵犀的陌生人,余庆温柔地轻声说道:
“你的头发,比我更油,都是几天没洗头了,要点脸。”
“……”
“……他平时就这么跳跃吗?”
“不知道,别问我。”
一旁准备商量喜事的两人顿时僵硬地看了看对方,眼里全是无奈,万般无奈后桐祈默默的举起了拳头……
过了一会,余庆的头上多了个包,他再次温柔地摸了摸白鹭庭的脑袋,说道:“昨天晚上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嗯……”白鹭庭把脸害羞地朝旁边摆去。
“想知道我的回答吗?”两人的视线逐渐撞在了一起,眼神中也变得炽热许多。
“我们也在网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半年了,儿时还有约定。”
“你记得?”白鹭庭的脸已经完全赤红,眼神也变得慌乱,余庆的手也轻轻地放到了她的肩膀上,她被迫地和余庆对视起来。
“我……当然记得。”在卡顿了一下后,气氛继续,旁边的两人也激动地挥起了手。
“我的答案是……”
“是……”两人的距离已经不过一拳,白鹭庭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已经传到了余庆的耳中,随着心跳,余庆缓缓说出了那三个字!是我爱你吗?不!不是哒!
“我拒绝!哈哈哈哈!老子自己的生活都差点调不过来还管你?我……啊!疼!啊啊啊啊啊!”桐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这个傻子一巴掌,随后跩起傻子的衣服,把人拖到了门口,向后说道。
“啊哈哈哈,阿姨,白鹭庭没什么事情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白同学,请好好养伤哦。”
说罢只听到门关闭的声音,房间里再次归于之前的死寂,原本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就好像是谁的谎言一样。
一滴滴眼泪从白鹭庭的眼眶里流出,白母走了过去抱住了白鹭庭,说道:“孩子,不要伤心,人都有些不坦率,他可能……还没准备好……”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儿时的约定对象,现在的网恋恋人在相遇后做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坦诚相待,接受彼此,虽然中间出了些小故障,但白鹭庭终归是接受了这个余庆的到来,这个时候,无任如何都应该是余庆向白鹭庭表白,然后两人正式在一起吧,但是事实却是如此的不尽人意。
街道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桐祈在前,余庆在后面慢慢地跟着,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余庆的眼神回归到了平常那副死样。
“你知道她那天晚上对你说的,代表了什么吗?”
“……当然知道……你生气了?”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我还以为你那天晚上是拿不定主意才告诉我和白阿姨的。”桐祈在前面走着,鞋子踩在雪上发出卡兹卡兹的声音。
“话说,你也喜欢她吧?”桐祈继续问道。
“果然生气了吧……咳咳,确实喜欢她,我知道她真心想要接纳我,但是,我不确定我可以完全接纳她,尽管在网上的时候,真的动了心,但当现实降临在我头上的时候却开始考虑,我是否能担起这份责任……
结果就是,置身黑暗的人,成为不了谁的光。”余庆的语气越来越沉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消失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桐祈继续问道,眼神也逐渐变得低落。
“我打算怎么办……你不是最清楚吗?”
“……唉,是我太心急了,抱歉,没有在乎你们的感受就强行想要撮合你们俩。”桐祈低下了头,眼神变得十分痛苦,如同被群体孤立了的受伤了的麋鹿。
“……你原来是这样想的啊……”
“算了!反正我以后也会继续撮合你们俩的!你们结婚的时候可一定要感谢我哦!”好像是重新打起了精神,桐祈一蹦一跳地拉住余庆的胳膊。
“我都拒绝他了,再去打扰她未免有些太不礼貌了。”
两人继续在街道上走着,天空被混入了紫色和群青,呈现出深色的夜晚,周围没有路灯,但路和雪却能很好的标明出脚下的路。
到了车站,桐祈半瘫在站台的椅子上,余庆也从一旁的自动贩卖机中买了一瓶咖啡递到桐祈的手上。
周围的一切陷入了死寂,唯一亮光的就只有站台和贩卖机,其余的一切都被黑暗包裹,变成了没有动静的黑暗。
“已经6点多了……天黑的好快啊。”
“是啊,无论千次都会觉得快呢……”桐祈看向天空,喝了口咖啡,在喝了一边之后又递给了余庆,余庆借过后,想都没想的就喝完了。
“能不能不要一有什么不想吃了就给我啊……”
“啊哈哈哈,抱歉,以前的习惯。”桐祈略显有些尴尬,挠了挠自己的头。
“咱俩才刚认识不到一……”
“!危险!”
余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桐祈扑倒在地,紧接着便是强大的火光从桐祈的背后呼啸而过。
轰!
爆炸声响起,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个满脸严肃,另一个却只有戏谑与刻薄之色。
“躲的还挺快。”
“你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要么被解决,要么清除记忆……你们选吧。”严肃的人拦住了他的同伴,对着桐祈和余庆喊到。
“我们看到了什么了?”桐祈朝着对方吼道,将余庆扶好,摆出了一种不属于任何武术的起手式。
“那只害虫,是你打倒的吧?”
“那又怎么样?”
“艹!那个害虫是专门为了杀了那个老太婆才故意放出来的!”刻薄之人吼道,想要去给眼前的小子一个教训,但却被同伴的手拦在了原地。
“若不是你的参与,单凭夫人的实力根本没办法杀死那个害虫……”
“你们破坏了计划!就有必要来偿还!”那人突然爆起穿过了同伴的阻拦,朝着桐祈冲来,全身也被符文包裹,火焰的力量从他的手中爆发出来。
“是吗?那还真是抱歉啊……余庆,集中注意力!”
“靠!又来!”余庆紧闭了双眼。
“少给我装神弄鬼!”那人一个爆步冲到了桐祈的面前,进入了光亮中,看清了桐祈那美丽的脸,和那从清澈透底的蓝色变为混浊的红色的眼睛。
相比宝石般的清澈蓝,此时的红色却如同深渊中泛起的血色漩涡,时间仿佛慢了许多,慢到那已经挥向桐祈的手都停了下来,不是慢了,是他自己停止了……
“……呃……啊……”仿佛是收到了命令那样,那人的身体开始不断抽搐,身体的一切孔洞都开始流出包含着内脏碎片的血浆,最后如同一烂泥一样倒了下去。
桐祈看向站在远处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另一个人。
“你对他……做……呃!啊啊啊!”
那人前一秒还在疑惑中,但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相同的痛苦:精神正在被碾碎,全部的意识似乎都在呐喊着“主让我们死!”“那我们就必须死!”,他的内脏正在自己破碎,直到他忍不住将一口血吐了出来。
“什…么……”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如同夏娃一样美丽的桐祈,最后那一丝的意识也消失了,他就那样化作了一摊血水。
“消失吧……”话音刚落下,那两具尸体就迅速干裂,随后变成了一地的石灰被风吹散。
“结束了吗?桐祈!”
桐祈立刻清了清嗓子,把刚才那低沉恐怖的声音还了下去,眼睛一闭一睁,混浊的红色瞳孔就如同被水冲刷一样恢复了以往的清澈透底的蓝色。
“啊,好了,他们已经走了。”
听到桐祈的声音,余庆才睁开了眼睛。
“你是不是杀人了……”
“无所谓,想要伤害我朋友的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至于他们如何,与我无关。”说着说着,桐祈的眼神逐渐变得认真,但又很快转换了回来,笑着对余庆说:
“有句话叫作‘在想要杀死别人的时候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他们明显做好了准备。”
“或许吧,走吧,今天叫车回去吧,再座公交就危险了……”余庆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流量,手机开始接收信息……
许多的语音通话被刷了出来,来自白鹭庭的语音通话。
叮铃铃玲玲……
“喂!白鹭庭,你怎么了?”余庆焦急地询问着情况,桐祈也皱起了眉头。
“余庆!救救我母亲……”回应的只有白鹭庭的喊声声,和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声。
“桐祈!”
“嗯。”桐祈抱起余庆,用力向上跳去,地面立刻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痕,两人如同炮弹一样飞了出去。
桐祈的眼睛也再次被混浊的红色所填满,他在空中静下心来,世间万物的声音都化作了认知进入了他的脑中:余庆死急火燎的心声、一群人的谩骂和嘲讽、白鹭庭的哭声、以及……那已经奄奄一息的慈祥的声音。
“余庆!抓紧!”
在桐祈的脚下由被高度压缩的灵魂形成的海水化作了跳台,桐祈踩在了上面,随后双腿弯曲发力,如同箭一样飞向了远方。
………………
恶心的小巷里散发着理所当然的有着异味和潮湿的地面,四周的水泥墙上长着苔藓,在几分钟前,它是这里唯一有生命的,几分钟后,白鹭庭抱着重伤了的白阿姨躲在了死角里。
“妈……妈……你不要死……”
这里有的只有疲劳的喘气声和不断的抽泣,喘气的是白母,哭泣的是白鹭庭。
还有逐渐被染地红黑的应急绷带,白鹭庭正努力地摁着伤口,希望他不要那么快的被染红,那象征生命的红色千万不要再从白母的身体中流出了。白母眼神淡淡的看着天空,又转眼看了看白鹭庭,她伸出了那只被火焰烧的溃烂的手,擦去了白鹭庭的眼泪,摸了摸白鹭庭白色的头发。
“鹭庭……”语气依然是那么温柔。
这里很静,静到那抽泣的声音是那么的明显,填满了白鹭庭那小小的世界。
“妈……”
“抱歉啊……”
“没有给你一个完美的家庭和世界……”
“是妈不争气,如果当初我能劝住你父亲,你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些了……”白母的语气变得悲伤,眼中也满是悔意,是后悔自己的无能,没有给予孩子应有的一切,让她在儿时就背负了不属于孩子的责任,她原本应该和大多数是富家小姐一样,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然后去上学、考上大学、再然后再去包养个羞涩的男孩子回来、然后结婚,到自己临终时再告诉白鹭庭:你其实是个外神眷属的大小姐……那样该多好。
“当年,你父亲执意要向姬家贷款,然后举全家族之力来解读主留下的『风之章』,最后的结果就是白家破产,家族解散……”
“妈!……你不要再说了!”
“那时,姬家给了我们机会,让我们留下一个血脉的传承人,他们会好好保护他,让他过好普通人的一生……”
“那时……咳咳……全家族的目光都看向了你……因为你是最年轻的,也是最有天赋的……但最后,我们还是把你弟弟送出去了……”白母的眼神里满是愧疚。
“抱歉啊……真的……非常抱歉……是我毁了你的人生……”
眼泪从白母的眼中不断流出,她的声音也变得颤抖,无数的回忆逐渐清晰,浮现在脑中的却只有愧疚和悔意,她害怕家人的离去,自然也害怕家人的恨,但她还是说了。
从前养尊处优的白家夫人,她完美地将自己软弱的模样埋在了回忆里,但她有了孩子,孩子会接受她的一切,那软弱不知何时又钻了出来,和她一同呵护自己的孩子。
“不!……不!……就算以后一直这样也没关系!弟弟以后可以再找……拜托了……请不要离开我……”
眼泪哗啦啦的流了出来,那原本充满仙气,无欲无求的面容此刻却充满了悲伤和祈求,祈求这最后的家人能不要离开。
白母笑了笑,慢慢地抱住了白鹭庭,任凭血液染红了绷带。
“有你这句话,妈妈就很幸福了……”
“妈妈也害怕失去你……但有些时候,人只能被动接受失去的悲伤……”
“妈妈真的很想看到你以后……拥有自己的幸福……和余庆谈个恋爱……和他日常拌拌嘴……”
“但妈不能陪你了……”白母抚摸着白鹭庭的头发,希望她不要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或者说她不想看到白鹭庭哭泣的样子,那样的话,自己一定会心疼的。
“答应妈,以后没有妈了以后,好好活下去好嘛?”白母想要拍拍白鹭庭的后背,可是却怕碰到她的伤口,只好将手缓慢放下,正好,她也无力再支撑了。
“嗯……”
“妈死后,灵魂会去往更高的纬度,在那里以新的躯体开始比这幸福多的生活……所以不要悲伤,妈还活着。”她的语气越来越弱,好像一朵正在枯萎的花。
“也不要怨恨这个不美好的世界……如果你想……就去把它变成你想要的…美好的世界吧……只可惜……妈陪不了你了……”每一句话后,她的身体都会越来越重,逐渐瘫在白鹭庭的身上,那时有时无的呼吸声,也彻底消失了……她闭上了眼,一切再次重归平静,在没有哭泣中,回到那,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死者的灵魂会去往更高的纬度……如此相信着,这是我们能缅怀死者,继续前进的动力和安慰。
余庆和桐祈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白鹭庭的身后,桐祈的脸上满是愤怒,而余庆呢?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只是慢慢蹲下,将白母的尸体从白鹭庭的怀抱中抽出,放在了墙上,从背包里取出湿巾,擦了擦白母脸上的灰尘和血渍。
“她还活着……对吗?她只是睡着了……对吗?”白鹭庭如同一个焦急的孩子,在问一个本来就知道结果的问题。
“不应该这么快的……”桐祈声音颤抖地说着……紧握着的手中,血液不断流了出来。
“阿姨已经走了,她看不到了……死亡带走了她。”余庆摘下眼镜看向白鹭庭,话音刚落,白鹭庭就扑了上去,一拳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了余庆的脸上,那原本的仙气荡然无存,有的只有愤怒和憎恨,她憎恨自己的无力。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只是……睡着了……”白鹭庭依旧不愿意接受母亲死去的事实,余庆也没有反抗,就是让白鹭庭把他往死里揍,桐祈想要阻止,可是却被余庆瞪了回去。
一拳……又一拳,每一拳都是那么的疼,却又那么的无力,直到最后变成了无力的敲打……
“你……凭什么……说她死了……”白鹭庭的声音因颤抖而沙哑,好几滴眼泪落在了余庆一青一紫的脸上。
“白鹭庭,哭吧,阿姨已经走了。”余庆坐起身来抱住了白鹭庭,白鹭庭也没有反抗反倒是用力地抱住了余庆,眼泪打湿了余庆的肩膀,余庆只是慢慢地抚摸着白鹭庭的白发,好像安抚别人的事情他已经干了许多遍。
渐渐的,白鹭庭在余庆的怀里睡着了,她的眼睛已经哭肿,眼角还残留有混合着灰尘和血的泪痕,余庆没有动,只是轻声喊着桐祈的名字。
“桐祈……去吧……我把她送回家。”
“她的家已经被毁了,他们似乎是真的想要赶尽杀绝。”
“姬家……算了,先回咱家吧。”
“嗯。”
“……”
“……起不来了?”
“起不来了,而且……”余庆的视线开始在白鹭庭的身上飘,但在给了自己一巴掌后,他又恢复了正常。
“我们该怎么把她搬起来啊……”白鹭庭的手结果睡着了也依旧如同站立的鹤爪一样抓着余庆不放,虽说对余庆这么信任和珍视确实是好事,但余庆还是一个15岁的纯情青年,不算不男不女的桐祈,余庆这辈子接触最多的异性就只有他妈了。
“当个人。”
“说人话……”
“当人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