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南天闪身出了门,只过得片刻,他便回来了,说道:“那……那家伙不见啦!”
胖子大声道:“不见啦!那怎么办?唉哟,我们哥仨的命可不保啦!”说完放声大哭起来。
小竹子喝道:“禁声!你哭什么?”
胖子吓了一跳,哭声立停,道:“你们……我们三个为了找这小子可费了老大的劲儿,你们……如何把他放了,完了完了!”虽然极力压住声音,还是大得吓人。
小竹子明明听见三个人折磨那人,现在看他的样子,倒似乎比那个人还要委屈,不禁大奇,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背后一声呻吟,老者轻声道:“放我起来,我告诉你们……”小竹子以为这几个人功夫一般,点他穴道时并未含了内力,以免伤了他们经络,见这老者不到半个时辰便醒转来,知道他的功夫在三个人里最好。他双手将老者扶起,让他坐在榻上,又解开了他的穴道,说道:“在下刚才不知内情,这才……”
老者点点头,道:“唉,那有什么办法。公子好功夫,莫非是华山派的么?”
小竹子道:“是,恩师静清子真人,您识得他吗?”
老人嘿了一声,道:“我这等人物如何能入得了他老人家的法眼,不过知道罢啦!”
小竹子见他仍有些悻悻地,又连声道歉,老者道:“麻烦小兄弟将我那两个兄弟也都放了吧。”
小竹子点点头,伸手在高个儿身上一拍,解开了他的穴道,他的穴道被点,但耳目却不受制,早听到刚才几个人的说话,他脸色铁青,问道:“大哥,现在怎么办?”
“唉!实在找不到,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都命罢啦!”
小竹子先听那胖子大哭,又见他二人都垂头丧气,料想定然是自己的胡乱帮忙,倒给人家惹上了麻烦。连忙说道:“沙……沙老伯……”
“不敢当!你是华山静清子的亲授弟子,辈份却跟我们一样,只喊我一声沙老大就行。”
小竹子知道华山正宗门派,如今在江湖上是第一笔大派,师傅辈份极高,自己是他的徒弟,自然也高出一等,但遇到这种尴尬情况,自己如何又能端起架子来。歉然道:“沙大哥,你说跟我们三个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沙天龙见这小子竟然老实不客气地真叫起自己大哥来,心里着实不舒服,但碍于江湖规矩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本来是四个人,除了现在三个人之外,还有个小妹子。”
小竹子道:“是,刚才张三哥说过啦,还有个鲤王何……何天凤。”
胖子道:“喂,谁让你管我叫三哥啦,我大哥年纪已经过了五十,只怕叫声叔叔也……”
沙天龙道:“闭嘴!”回头又道:“公子说得不错,我们四妹最近与人交手时,不幸中了别人的暗算,左臂上被钉了一枚飞镖,却是有毒的,我们找遍了左近的有名大夫,却都医治不了,没办法只好去求‘麻不救’……”
刚说到这里,沐南天道:“哦,可是那个人称‘治伤不救死’麻不救么?”
沙天龙道:“不错!便是这人,我们都知道找他救四妹的毒,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他提出的条件有时候无比苛刻,实在难以完成。”
小竹子望了沐南天一眼,问道:“什么‘治伤不救死’,又什么‘麻不救’,你们说的可是一个人么?”
沐南天道:“听说江湖之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专给咱们江湖上的人治病,只是有个条件,就是必死之人不救,只救一眼看上去能活的。我只是听人说过,不知道实情如何。”
小竹子一乐,说道:“必死之人还要他来救,救也白救!”
沙天龙摇摇头道:“公子只是有所不知,这人医术是极厉害的,在一般的大夫眼中必死之人,他却往往能够救得活转过来。只是他说这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天要收走的人,这是让他逃离苦海,求得往生去也,他不能随便救治了,那样便犯了天条,是要受惩罚的。”
小竹子听了,不禁摇摇头,道:“那……那要是他自己的老子娘也病得七死八活,他也不治么?”
沙天龙道:“是!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了,是他的寡妇娘一手将他拉扯长大。听人说他娘得了一场大病,他却一下也不给她治,奇怪的是他娘不怪罪于他,反而说他是个孝顺孩子,你说怪也不怪。”
小竹子暗想,有这样的娘便也会有这样的儿子。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世来,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又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萧庆海问道:“那你们找到这个麻不救没有?”
沙天龙道:“找是找到了,四妹的伤他只花了半个时辰就治好了。只是他提了一个要求,要我们哥仨儿帮他找一样东西回去,否则就算他治好了四妹的伤,也要再把她的左臂斩下来才行。”
萧庆海怒道:“是他妈的是什么狗屁大夫,明天咱们几个人找他去,我就不信他敢不把你们四妹还回来!”
沙天龙脸上显出一丝喜色,接着又阴沉下来,说道:“老三也曾经这么说过,只是……只是……”
小竹子道:“怎么,难道他功夫很高,你们三个竟然打他不过么?”
“那倒不是,这麻大夫一丝功夫也不会,平常的一个大汉也摆平了他。只是一来他几十年来治好了许多江湖人士的病,着实结了不少的恩德,咱们惹了他,以后只怕会有无数的江湖高手找上门来;二来他身边始终有一个人护卫着他,这人武功十分厉害,要我看你这位华山派的高徒只所也不是他的对手。”
萧庆海听了,半晌才道:“他……他身边还有一个武功高手?那咱们更要去会一会他啦!”
沙天龙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的头脑跟我这三弟只怕有得一比。
小竹子道:“沙大哥,这艘船虽然大,但这姓游的总不会插上双翅飞了,等天一亮,咱们六个人分头去搜,不信寻不到他。”
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二焦天虎嘿了一声,哑着嗓子说道:“你这位公子当真说梦话。咱们哥仨个为了找到他,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抓到他,哪有你说的这般容易。再说他的绰号叫作什么?‘没浸泥鳅’,泥鳅!你明白么,这小子只怕早就钻水逃了,还能等咱们去找他?”
小竹子原以为游顺的绰号是说他做人奸滑无比,原来还有第二层含义在里面,不禁有些恼火。
沙天龙道:“公子也不必费心,咱们为了四妹也只好拼了,明天再想办法吧。”
小竹子道:“沙大哥,焦二哥,张三哥,都怪我不问青红皂白就坏了你们的大事,这件事情责任在我,明天我们三个帮你们去找这条泥鳅,不信他就真的能钻到河底的水土里去。”
沐南天见小竹子又要为此事耽搁,心里犹豫,但想小竹子的为人,定然不肯就此撂开手而去,便笑道:“这次咱们抓住了他,可要真把他浸在油锅里好好炸一炸,看他以后还滑不滑头啦!”
第二日六个人分作三路把船上的所有舱室都搜了个遍,又悄悄下到最下层的货舱里仔细寻找,却哪里能看见游顺的影子。沐南天又问遍了船上的艄公和管带,没有一个人看见。六个人终于泄了气,又回到舱里商议。
焦天虎道:“这人明知道咱们双方透气后,自己凶多吉少,早就下船跑啦!咱们也只可在附近下船,再想办法。”
沙天龙道:“也只有如此,只是那麻不救留给咱们的时日并不多了,照现在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交不回他要的东西,这可如何是好?”
小竹子心里一直有这个疑惑,问道:“那个麻大夫究竟要求你们帮他找回什么东西?”
沙天龙道:“据他所讲,是制作一个暗器的图纸。他不知道怎么打听得到这张图纸在姓游的身上,要咱们用这张图纸来换四妹的性命。”
小竹子点点头,心想这姓麻的整日与江湖上的群豪打交道,不知道哪个人告诉他,只是这麻大夫一丝武功也不懂,要制作暗器的图纸做什么呢?片刻即想明白,定是因为他一点武功也不会,而他又有个不救死的怪脾气,少不得因此开罪了不少江湖上的好汉,人家想要报仇,他也抵挡不住,是以才想给自己制一个什么暗器出来,也好用来防身之用。
“沙大哥,你不要嫌我啰嗦,此事既是因我而起,我必要帮忙的了。我这样想,你们哥仨儿自去再找那条泥鳅,我们哥仨个却要去麻大夫家里一趟,想办法看看能否宽限咱们些时日,也好不致让四妹子受了委屈。”
张天彪道:“哪个四妹子?你们也有妹子在麻大夫那里么?”
焦天虎扯了他一把,道:“老三莫要胡说,这位竹公子是要帮咱们的忙,救咱们的四妹去呢。”
“咦!那倒怪了,他如何也叫四妹,咱们四妹只怕比他年纪还大一些,叫四姐姐才对,那也不对!咱们又没跟他拜了把子!”
沙天龙见他缠夹不清,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哥三个就先行许谢过公子啦!如果我们抓到了那姓游的,自会提他去见麻大夫。”他想这个小竹子既然是华山静清子的徒弟,麻不救无论如何也会给几分面子,看来四妹不会受麻不救的气。
焦天虎便将如何找到麻不救住所一一讲给三个人听,最后才道:“三位仁兄,姓麻的这些年治好了不少江湖上人的病,人傲得很,如果他说话不合时宜,各位还要看在我们四妹的身上,多多担待一些。”三个人都应承了。
傍晚时分,恰好大船靠到一个镇子不太大的码头上加水加粮,六个人都下了船,分头而去。
小竹子三人问了一下,才知道这个镇子唤作李家集,仍是山东境内。沐南天所知甚广,但他自来南方讨生活,对北方并不十分了解。三个人找个饭馆打尖,商量如何行法,从此向北到河北井陉虽然不知道究竟多少里路,但想来必然不近。焦天虎说麻不救住在井陉县县城里,县治所在称为天长镇,三个人中只有小竹子略有听说而已,他在张家口呆了三年,却没有去过井陉县。
三个人一边吃饱一边商量,旁边一个老汉道:“三位是要去井陉么,那可远得很啦,至少一千四五百里呢!”
沐南天连忙向他打听,原来这老汉年轻时曾经在河北呆过十多年,做的是贩马的生意,宋时多有贩马者,并不为奇,因为内地马匹不如西夏、契丹马匹壮硕有力,奔跑也不迅速,是以常有往内地贩马的马客。这老汉做过马客,路过几次井陉县,现在还记得。
小竹连忙让小二给老汉又加了两个菜,上了一壶好酒,四个人坐一桌吃喝起来。老汉以手指蘸了酒,在桌上画了一条线,告诉三人如何走法,三人听了,大致能够明白,便都敬酒相谢。
“河北古称燕赵,多豪杰之士,这些人全不像你们三位南方年轻人,他们粗豪无礼,你们既要到那里去,说话办事均得十分小心才是。”老汉提醒三人几句,这才打着酒嗝自去了。
小竹子自怀里掏出银子来,又取出两张交子来,说道:“两位师兄,我这里大约有五十多两银子,还有三百两交子,却需要到‘交子务’兑换成银子。”
沐南天见他取出这许多银子来,不解,问道:“公子是要钱花么?咱们身上都带着些,虽然比不上你的多,可要凑一下也尽够了。”
竹林会倡导生活节俭,但会里有专门负责经营的人员,竹林会的开支往来有时花销极大,这二十多年一直经营极为出色,会中但有公行出去的,一律发给路钱,在这方面并不约束。
小竹子说道:“咱们若要凭两条腿去河北,只怕要走一个多月,只怕误了何家妹子的约定日期,明日咱们买上三匹马,走得快些。”
宋时马儿十分珍贵,是以价格也菲,如果三人买三匹一般的马,也要二百两银子,小竹子这样说,自然是要买军马,那价钱还要贵上一倍。军马脚力强健,只可供人骑用,非是极有钱的人家很少有军马的。虽然名叫军马,其实原是军队的马匹交配所生的马儿卖到市集上的。
三人在李家集住了一宿,第二日到集市上来,用了两个时辰才买到了三匹马儿,却只有一匹是军马,牙口却已经甚老,这李家集原是个很小的市镇,没有专门的马市,三人也只好作罢,只好先向前行,遇到大的集市遇到好马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