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收购粮食的消息不出一夜便传遍了永新县,陆真第二日出门,受到的关注可比昨日高多了。
“县令大人早!”
“这位大婶早上好。”
“县令大人吃过早饭了吗?”
“早,正要去吃。”
本官可真是深得民心啊!
陆真心里想着,微笑着和县民打招呼,走到了昨日秦娘子的摊档前。
“县令大人!您来了!请坐!”
陆真同样热情地朝她打招呼:“秦娘子,早哇!”
今日秦娘子身边还有一个人,看上去有些文弱,两人站在一起莫名有些般配。
“草民秦融,见过县令大人,昨日多谢县令大人出手相护,内子才没有被吓到。“
陆真打量了一番秦融,问道:“有礼了,听闻秦公子是读书人,不知是否已考取功名?“
秦融有些羞愧:“小生不才,年过弱冠,也不过是个童生,咳咳......”
陆真点点头,永新县穷,教育资源约等于无,这种情况下秦融没能考到秀才也无可厚非。
“那秦公子就是识字能写,亦为永新县人才,不知这段时间是否有空到县衙帮忙?”
秦娘子眼睛一亮,伸手拉了拉秦融的衣袖,被陆真发现了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秦融倒是有些犹豫,陆真继续开条件:
”马上就要春耕,县衙里面不但要分发粮种、救灾粮、耕牛、农具等,还有大量的文书工作,与其在家闷头读书,不如出来多看看百姓过的日子,眼中有生活,心中才能有天下。“
秦融眼睛亮了亮,陆真继续说道:“来县衙帮忙,一开始薪俸可能不太高,但养活家庭没什么问题,你愿意来吗?“
“愿意!”
秦融没想到还有薪俸,毕竟县衙那么穷......原本还要考虑考虑,现在好了,不用考虑了,直接去就完了。
“那行,吃完早饭就跟我回县衙吧。”
“多谢大人!”
陆真喝完豆花,留了三个铜板在桌上,带着秦融回了县衙。
“大人!”
周主簿见她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便停笔站了起来。
“周主簿,这位是秦融,识字能写,春耕在即,你还要跟我去忙其他事,我打算让他来帮忙,分担一些文书工作。”
周主簿对此没有意见,他朝陆真汇报今日去邻县买粮的安排,陆真颔首表示知晓,两人继而商量起分发粮种和救灾粮的安排上。
永新县下辖六个村,其中王家庄和周家庄为大村,人口约有一千余人,而杨家村、赵家村、槐树村、水云村则不相上下,因这几个村被王家买走了大部分土地,许多村民都成为了佃农。
今日,陆真就是要带着周主簿去水云村和槐树村看详细的情况。
先前她看过县志和地形图,从地形上来讲,这里山丘起伏,地势平缓,应当有不少峡谷平原、河谷平原才是。
县志上也说这里原本是山清水秀之地,水源充足,如今不过百年,反而成为贫瘠之地。
这其中定然有原因,至于是什么,还需要去瞧一瞧。
出了永新县往西北走一个时辰,就是槐树村。
周主簿显然是不是第一次来,他带着陆真去了里正家,罗里正没见过陆真,但能让周主簿走后面的,想必是县令大人。
他连忙放下石磨,到水缸边就着早上没用完的水洗干净手,撩起袍角使劲擦了擦。
“周主簿!这位是?”
周主簿连忙介绍:“罗里正,这位便是新上任的县令大人,陆大人。”
“陆大人!里面请!老婆子!上点茶水!”
罗里正招呼人往堂屋里去,陆真摆了摆手,走到了石磨旁。
里面是粟米、米糠、大米混合在一起碾成粉。
“这是什么?”
罗里正尴尬地笑了笑:“家中没有余粮,这样磨成粉,做成面糊糊,能饱肚些。
粟米和米糠放这么多,怎么会不饱肚呢?都快消化不良了。
“陆大人,屋里请。”
陆真进了堂屋,待她坐下后,罗里正也坐在了下首。
“如今春耕在即,我又是新上任,所以和周主簿前来先了解一下槐树村的情况,今年有多少耕地,需要多少粮种?
罗里正很感动,他当里正这么些年,从来都只有自己走路去县里找县令大人的份,哪有县令大人亲自前来的待遇?
“去岁旱灾,收成不好,虽说是春耕在即,可这春雨迟迟不下,地都快干裂了,能够继续耕种的,恐怕只有去岁八成的地了。”
这是个大问题。
在这个以农业为基础的时代,少一成耕地种植,意味着收成减少,若税收不减,恐怕就只能勒紧裤腰带勉强过日子。
太平年间还能度日,若是遇到点天灾人祸需要增收税收......
陆真不欲细想,问道:“往年收成亩产如何?”
“小麦亩产约三百斤,粟米约有五百斤,能种水稻的田不多,亩产约两百五十斤。“
“槐树村的田地种什么的多?”
“能种水稻的都种了水稻,不能种的就种小麦、粟米,今年这架势,恐怕要有不少水田改种小麦了。”
市面上米的价格一直都比小麦高,一个原因是小麦耐旱性比水稻要好,需要的水不多,另一个是收税时候只要米。
没错,因为永新县在陇右府,陇右府主产稻米,所有税收都是收稻米,让本就不富裕的永新县更穷了。
“槐树村有多少佃农?”
罗里正叹了口气:“槐树村,基本都是佃农,王家把大部分稻田都买走了,不租稻田耕种,连税都交不上。”
没想到情况已经如此严重。
看来王家在永新县的影响,比她想的要深。
“大人,喝茶水。”
罗婶子将茶水端了上来,碗里漂浮着茶叶梗,罗里正看到了,尴尬一笑:“招待不周,招待不周了。”
陆真面不改色吹动了茶叶梗,说道:“独有一股清香,想必是老茶树才有如此气韵。”
“不愧是县令大人!”罗婶子与有荣焉地说道:
“这老茶树是老罗年轻时候走南闯北带回来的,就种在后山,可惜几经旱灾,如今就剩下一棵老树了,这茶叶喝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新茶了。“
“方才也听罗里正提到水田改为麦田一事,槐树村旱灾并非去年起,这其中可有缘由?”
罗里正听到这里叹了口气:
“早些年朝中建水军造船,山中树木被砍伐殆尽,没有了树林,以往的泉眼也不冒水了,只能靠着水云村用剩下的一些水来灌溉,长此以往,水云村和槐树村的关系就更差了。”
破坏容易,建设难。
陆真听到这,站起来说道:”不如请罗里正带我们一起去看看槐树村的灌溉水源,若是水源不足,春耕恐成难题,影响村民生计。“
罗里正也站了起来,从门后找来两顶草帽:“大人,路上风沙大,戴上这个好一些。”
陆真接过草帽,这草帽是用麦秸编的,看上去还挺新,应是罗里正照顾自己了。
她没有犹豫将草帽戴在了头上,和周主簿一起跟在罗里正身后往后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