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回家能干嘛呢?之前地质队招聘他也不愿意去,他堂堂一个老中专生,总不能也跟那帮文盲一样去当保安吧。
我替他着急起来。
这个小洪一点不知道好歹,他不知道我对他的关心与担忧。
他一看见我回家就砰一下关上卧室门,要不就穿衣服走人。
妈了个蛋的,这是成仇人了!
小熊观察着这一切,一声不吭。
我不想这样,但是无能为力,他压根儿不跟我说话。
八月份,实在没几个孩子了,我干脆给幼儿园孩子放了假,只有老黄班上那几个孩子每天上午来写作业。
人一旦闲下来就更有空生胡思乱想了,我心里咒骂着小洪,进而想起他那个爹来。
老东西,之前动不动来我家,听见我俩吵架就拉偏架。
还假装问我:“小沙,你说说怎么回事?”
刚开始我还以为他能主持公道,就把事儿原原本本跟他说,谁知道老东西听见我受气跟吃了什么好东西一样美滋滋的:
“行了!不要再说了!我养了四个儿子,就数这个老四最老实,肯定是你不对……”然后就是对我巴拉巴拉一顿无中生有的指责。
后来再有这种情况,我也不搭理他了,老东西还不罢休,就开始讲大道理,好像他是个对晚辈多么负责多么忠厚的长者似的。
这几个月,自从那次跑幼儿园当众问小熊学习咋地个,又说他家没有那学习好的那次之后,我再没见老东西。
他不是爱操心我们夫妻关系吗?那我就去麻烦麻烦他呗,不管怎么闹矛盾,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眼瞅着小洪就要彻底失业了,这个家得继续下去呀!
我领着小熊上了门,问他:
“爸,小洪夜不归宿你能不能管管?”
“噢?”老头子高兴的坐直了身子:“他晚上不回家睡觉?哎呀,他也没来我这儿呀,那他晚上去哪儿了?”
我看他那样子气得牙齿咯咯响:“我不知道他晚上去哪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你问问他,这个日子还能不能过!
能过,就让他跟我好好配合把这个幼儿园好好开下去。
人家说钙厂要彻底倒闭了,不然他身体又不好,将来咋办呀!”
“嗨呀,你们俩过日子问我,我问谁去!”老东西往沙发上一仰,两只脚交叉着放到茶几上:
“我养了四个儿子,给四个儿子娶了媳妇,还得看这个病人——你让我管你们日子过不过?”
“你不管?”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我的观念里两口子的日子确实就得两口子过,闹别扭了找老人是不对的,也是治标不治本的。
但是我被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激怒了,就想发泄情绪,就想臭骂老头一顿,为小洪不知好歹辜负了我,也为老东西之前给我的一大堆一系列伤害。
我说:“既然你说我们两口子过日子,那你凭什么动不动跑我家捣乱?
既然你说我们两口子过日子,你说说我们结婚这些年,你跑我家去让小洪跟我离婚你折腾过多少回?
我们两口子过日子,凭什么你愣逼着我们给老三花钱?我们遇到困难,你让他们帮我们了?
我还问你,小洪是不是你儿子?他是你亲儿子,为什么他躺床上起不来了,两个月,你躲了两个月!连个电话都不打,都不敢问问他好点了没!”
我话还没说完呢,老头听见我说小红病了他就闪了这事儿立马支棱起来。
他呼一下站起来,站到窗户跟前,挥着手大声道:
“走,你跟我去街上让人们评评理!我七十多岁了,我能管你们一辈子?我还白天黑夜带着个病人,我容易吗我?”
“你不容易,你也知道你带着个病人,你七老八十了,你怎么那么爱整事儿呢?
你上我家找了多少次茬儿打了多少次架了,你自己没数过?
人都希望自己孩子过得好,你希望小洪过得好了?你都不知道里外了你,一天天的!
我们涨点工资你就让给你们买衣服,买吧,给父母花钱应该的,你楞不让讲价——这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我两口子都没工作了,开个小幼儿园挣口饭吃,你又跑去当众拆台,问小熊学习咋地个,我说老师说他数学天才,你又说你家没有那学习好的,这是不是你干的!
我就问问你,小洪是不是你亲儿子,小熊是不是你亲孙子?
你还要到大街上评评理,你以后靠大街上人养活呀?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聪明?
我告诉你,现在我跟你说这事儿你不管,以后我们两口子的事儿你也少管!
我说这个小洪一天到晚不知道自己是个干啥吃的,原来是遗传了你!”
老头面色铁青,他从来没想过我能我敢,上门来骂他。
“走!”我懒得看他那死样儿,领着一言不发的小熊转身就走。
下了四楼到了大街上,我叹了口气。
唉,我成了泼妇了,在儿子面前骂他爸爸骂他爷爷,这叫什么啊!
我问小熊:“妈妈是不是特别不讲理?”
我在小熊那孩童的眼睛里,看到又是抱怨又是害怕又是不赞成又是无能为力,可是他什么话也不说。
我的歇斯底里,又要开始了,我明明是顾全大局的,怎么没有一个人懂!
遇到小洪在家,我把门摔得啪啪响,兀自开骂:
“大傻叉!还一心想找漂亮女人,有本事找啊,别在老娘这儿待着!傻特妈的,屁本事没有还吃着碗里想着锅里,自己也长得丑特妈的,还嫌我丑,勾引不上情人就花钱去上嫖,什么玩意儿!
当初住个破四楼,泥马,一家子,一天到晚找茬,动不动跟老娘说这房子是他家的让我滚,麻辣隔壁的,现在这房子还是我大哥帮着买的呢!为了还钱还是老娘换岗位去拿命拼呢!
特码的,好几次躺床上快死了,他自己亲爹亲兄弟都不尿他,都是老娘泪水往肚里咽不离不弃!
现在特码的跟我不共戴天了,啊?”
我说的都是事实,奈何反反复复也打动不了他,这个蠢货这个丧良心的,真是和我不共戴天呀!
我像个被困在窗户夹层里的扑了蛾子,疯狂乱扑,找不到出路。
大嫂给我打电话,本来想骂我大哥的,听见我动静不对,忙问:“莎莎,你怎么了?”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也不怕丢人了,冤屈像滔滔黄河之水奔泄而出,从结婚到现在,这些年的无奈委屈无助愤懑,都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喊叫了出来。
我声声寸断,我幻灭了,我太累了,我失望透顶了,我太孤独了,我快顶不住了,我要神经病了,我都不想活了!
大嫂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她心里小洪是个暖男,她之前总拿大哥跟小洪比,没想到也是一地鸡毛。
我本来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她说什么也于事无补,我就是需要跟有个和我立场一样的人大哭一场。
挂了电话,我身心俱疲,搓着鼻涕倒在沙发上。
过了好一会儿,小洪从卧室出来——我还以为他不在家呢——他走向我,蹲在我面前跟我说:
“对不起,我是个没本事的人,也没有能力给你遮风挡雨,以后,我就好好配合你,咱们俩一起把这个家撑起来。”
黑暗中,我的眼泪又流下来,我不知道怎么说,把头转向了一边,总算,我们的关系有了转机,我的家可以正常运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