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当然明白再烦恼也没用，只得撵梁静波去睡觉，自己又在客厅的沙发上思考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按照之前约定的时间地点和黄姐碰了个面——黄姐不愧是妇联干部，就连见面地点都约在了某个区政府的妇女活动中心。
一群老阿姨在里面搞活动，梁静波和乔恩俩大老爷们贸贸然闯进来，不免有点尴尬。作为一名和苏媛年龄差不多的老阿姨，黄姐的脾气甚至比苏媛还大，上来就拿出妇联干部的架势批评他们两个不注意影响。
乔恩也不跟她吵，一副“是是是你说的全都对”的表情，等黄姐宣泄完情绪，把黄姐拉到一边，客客气气地问：
“黄姐啊，咱们能不能只说工作，别动情绪啊？”
“我动情绪？前几天你们几个大摇大摆逛马路，考没考虑到对群众的情绪影响了？还有啊，我好歹是董旭庭的领导，他一天天的就知道说我不懂这个不懂那个，难不成是他天天在教我这个领导做事？！”
梁静波不由得耸耸肩：感情黄姐这一肚子的怨念全部都针对的是董旭庭啊……不过这也难怪，以社会人董旭庭的性子，他能鸟老干部黄姐才怪！
“黄姐，我知道您对董旭庭有意见，但是呢，这段时间的工作，咱们还是得配合一下——有人想在所有人头上炸出个洞，等上面的水放干净之后再跑地面上去。”
一听这话，黄姐顿时闭嘴，眼珠子一转，然后小声问：
“这影响，那可大了去了……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啊？还往地面上跑，不要命了啊？”
乔恩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啊，不然也不会让董旭庭帮忙查一下这件事了。”
见黄姐还是一副气不过的表情，乔恩又说起软话：“我知道您想对董旭庭进行批评教育，但怎么着也得等这事儿处理完了。”
黄姐试探性地问：“这事儿，是个咋的处理方法啊？”
“一时半会儿我也没啥好办法，只能让董哥帮忙打听打听呗。”乔恩虚情假意地回答，又卖了一个破绽，“再说我们又不是新沪市当地人，当地的情况，只有当地的同志最了解不是？”
梁静波也在一旁帮腔：“对对，我们才来几天，对这里不熟悉，需要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同志帮帮忙。”
于是乎，两人在黄姐面前唱起了双簧，主打一个我们早就知道那些人想干什么，但是目前还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手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至于董旭庭——哎呀反正我们折腾两天就回去了，黄姐你该怎么对他进行批评教育就怎么批评教育。
黄姐知道自己在管理局里就是个挂职，也根本管不了这群挂逼，发了两句牢骚之后就说自己有事然后就走了，她一走，梁静波和乔恩也不想在妇女活动中心多呆，连忙火速撤离，踏上回家的地铁。
看着乔恩那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梁静波多少有点幸灾乐祸：“政委，我总感觉对面是吃准了你对于强势老阿姨无可奈何，才把黄姐这张牌扔出来的。”
乔恩立刻怼他：“你小子能不能别那么损啊？领导吃瘪你开心是不是？”
梁静波连忙怂了：“我没这个意思……”
“你刚才说到牌我倒是想起来了，黄姐，其实就是他们手上的一张闲牌——没啥大用，但是偶尔搅个局恶心一下也是足够。”说罢，乔恩有点赌气地一叉胳膊，“要不是考虑影响，我早就让她别挂职了，在妇联老实呆着。”
“人家非要挂职，你也没办法啊……再说政委你不也说过，黄姐背后有人。”
“是啊，所以她工作出了岔子，也没人拿她怎么样——之前在湖北E市，那个罗铭心，就是从黄姐手底下跑的。”
梁静波一拍脑门：“你不说这个人我都忘了……”
“当然，以黄姐的水平，也压不住罗铭心，罗铭心一旦闹事儿她就把神婆搬过来。”
“她怎么能搬得动神婆？”在梁静波印象里，神婆姜淑华这尊大佛只有老肖能请得动。
“十多年前黄姐在东北那边的医疗救护队，救过神婆她们几个，有这一层情分在，老肖也不想拿她怎么样。”
梁静波不由得托起下巴：“哦……原来是这样啊……如果把她踢出局，外面的人会戳老肖的脊梁骨，说他对管理局的恩人恩将仇报……老肖本来工作就不好做，这下，会更落人口舌。”
“行啊，你小子能考虑到这一层，可以。”乔恩笑着拍拍梁静波肩膀，“留着黄姐，也是跟对面说我们为了大局暂时不想撕破脸。”
“政委，前天董哥打的那一架不就是撕破脸了么？”
乔恩伸手指了指车厢顶棚：“前天是下面的人撕破脸，但是上面的人，还都其乐融融一团和气呢！再说上面也是各种势力犬牙交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些大家族也确确实实做了很多为国为民的实事，不能一棒子全打死。”
梁静波想到的却是嚣张跋扈的陈瑾熙，还有小校霸萨莉泽：“可咱们这次遇到的新沪市的这些地头蛇，简直就是全员恶人——试图强行包养我同事也就罢了，还差点洗脑顾丫头，从头到尾就没干过一件好事。”
“这就是那些地头蛇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除了自己家族的亲人，其他人都不是人，都不存在。”说到这里，乔恩不免回忆起往事，下意识地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墨镜，“就像旧西藏的那些奴隶主和喇嘛，办个宴会做个法事，杀个把奴隶吃很正常。”
“他们自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是强者，弱小和贫穷的人不配活着，所以吃人吃得也是心安理得。”
“没错。”
乔恩慢慢放下手，眼神透过墨镜，看着车厢里的男男女女——今天是周六，出来玩的人乌央乌央的，小情侣腻歪在一起，老阿姨拿着手机刷短视频，还有几个玩cosplay的小丫头，在车厢另一头叽叽喳喳摆出动漫人物的pose，满嘴都是“你这技能，实用么？”……
“其实……历朝历代的老百姓反对的不是什么家天下，而是统治阶级以家族的名义垄断一切资源的同时，骑在老百姓头上拉屎。”
乔恩先是喃喃自语，然后，又低声说到：
“为了阶级利益，为了自私自利，为了奴役剥削他人……几千年来，从未改变。所以，我们一定要打破少数人掠夺、奴役、剥削压迫大多数人的死循环。”
经历过那么多事，再加上头顶上还高悬着一颗巨雷，乔恩的话让梁静波多少有些感慨，同样低声念了一句诗：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乔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诶？这诗之前开会的时候就听你念过，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梁静波摇摇头：“忘了……”
见他若有所思沉默不语，乔恩也没继续往下追问，又拍拍他肩膀：
“还是那句老话，不要忘记阶级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