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已经醒酒，但作为一个零零后，张谨在酒桌上的战斗力就是个渣，在办事处的宿舍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见领导没有醒，工地上的工作不能耽误，梁静波只能拜托办事处留守的同事照顾张总，然后急匆匆赶到工地上。这一上工地不要紧，甲方爸爸给他们这些乙方售后工程师整了个大活——
在梁静波跟着张谨出席玉柴集团发布会的时候，甲方的工程师根据下一个掌子面的地质环境调整了盾构机圈速，这一调整不要紧，第二天一上班，整个机子一开机就断电。梁静波带着伍明明将所有电气模块来来回回检查了三遍，愣是没有发现到底是哪些电路在连接的时候出了差错。袁林给舒尔茨打视频电话，在他的指导下用笔记本电脑里的检修软件检查发电机主板，也没检查出任何报错代码。面对恨不得要吃人的甲方爸爸，梁静波实在是没辙，只能给专治盾构机疑难杂症的曹师傅打去电话。
“我现在在西藏了！”
梁静波不由得一头雾水：“曹师傅，你跑西藏去干什么？”
“回头再聊——你说八局的那个机子怎么了？一开机就断电？”
“是一开机就断电，而且来回检查好几遍根本检查不出任何毛病，线也都没接错。”
“造成这种故障的问题多了去了，得亲自到现场看看。西藏距离你们那儿也不算多远，坐高铁的话下午就能到。”
“行，我等你。”
挂了电话，梁静波继续安抚甲方项目经理的情绪。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想到昨天晚上郑好的怪异表现，趁着吃午饭的功夫，梁静波终于在乱哄哄的人堆里找到郑好，端着餐盘挤过人群在郑好对面坐下。
“你昨天说水有问题，是什么问题？”
“一股子怪味，很恶心。”郑好用筷子扒拉着餐盘里的蘑菇肉炒鸡蛋，一副蔫了吧唧没胃口的样子，“但是呢……你们又喝不出来，只有我能喝出来。”
对于这件事，梁静波也一头雾水毫无办法：“这件暂时先放放吧……你不是和那个纪花祥认识么？赶紧让她想想办法拖住我们领导，不然接下来的工作我根本没法干。”
照张总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折腾劲儿，非得把梁静波的所有任务搅合黄不可。
郑好无奈地耸耸肩：“我跟纪花祥是平级，她想干什么我根本管不着……”
“其实你们不帮忙我一个人勉强也能应付，可千万别当猪队友。”
一边说着，梁静波一边低头扒饭——不帮忙也好，他可真的是被猪队友给整怕了。
郑好冲他一翻白眼：“什么猪队友……我们都是程哥的人，这次来也是程哥和老肖商量好的。”
“程哥？”
“程哥你都不知道？在管理员里他资历可仅次于老肖，而且也是一个很厉害的能力者！”
“五级能力者也能当管理员？”梁静波放下筷子——也许因为老肖的缘故，他一直以为管理员都是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
郑好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程哥不是五级，是比五级还要罕见的x级。”
顿了顿，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上面给他的代号，是‘穿越者’。”
听到这个代号，梁静波彻底无语：这真的是老天爷在人类身上开盲盒——啥能力都有。
“他是可以预测未来啊？”
“岂止是预测未来，你过去干了啥他都能看得到。”说到这个，郑好又悄咪咪地对梁静波小声说，“纪花祥的能力和程哥类似，也是x级，只不过没程哥厉害。”
偌大的G市一下子塞过来两个五级，一个x级，背后调度的两人其中一个又是可以预测未来的挂逼，再联想到乔恩昨天对梁静波说的那些话……
简直就是要搞大事的前奏。
梁静波抬起头，一边看着墙上节约粮食反对浪费的大标语一边忖度这些事情，坐在旁边吃饭的几个工人又大声地聊起工地闹鬼的事情，还说某某厂找来道士做法事，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想起之前就想查这个事儿但是被张谨给突然打断，梁静波低头，压低声音问郑好：
“工地闹鬼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知道。”郑好一脸坦然地回答，“这鬼就是我闹的。”
“啥——？！”要不是食堂人多，梁静波差一点就跳了起来。
“说实话我也不想这么搞，是程哥让我干的。”一说到这个，郑好有些郁闷，“白天上班也就算了，晚上还得偷偷摸摸跑工地和别的厂子里装鬼，还得躲着监控，每次都累个半死……”
指挥能力者装神弄鬼，这波神操作可给了梁静波一个始料未及。
“怪不得前天晚上，我看见你偷偷摸摸的出去……你就不怕被人抓住？”
“我可以用水来隐身，监控抓不到我。程哥给了我一大串厂子的名单，让我到了晚上挨个儿闹，闹到没人敢去上夜班最好。”
听到郑好的回答，梁静波攥紧了手中的筷子，轻轻搅着餐盘里的米饭：“一闹鬼，就没人敢在厂子里上班，尤其是夜班……我明白了，程哥，可能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保护这些工人。”
郑好一头雾水：“保护工人？我扮鬼吓唬他们不让他们上班，还算保护他们了？”
“你反推一下就明白了——吓唬工人不让工人上班，尤其是夜班，那么证明那些工厂到了晚上可能是有问题的；但是你一个人的能力还不足以解决这些问题，程哥这才出此下策。”
听着梁静波的分析，郑好哦了一声点点头：“你说这个，倒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啊……那些个工厂，有好几个都有着隐藏的洞穴和通道，里面到底藏着掖着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也不敢去查。”
梁静波刚想对郑好发出组队邀请，想两个人晚上一起去一下查那些工厂，不料手机突然响了，一看钉钉号码，又是张谨打来的。
“张总，您找我？”虽然烦得要死，梁静波还是接通了领导的电话。
“吃完饭了赶紧回办事处一趟。”
“好的张总。”
挂了电话，梁静波无奈地冲郑好耸耸肩：“你看，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考虑你的感受。”
“当领导的都这样。”郑好冲他挥挥手，“你先忙你的，晚上抽个空见面再聊。”
梁静波拎着安全帽急匆匆赶回集团办事处，刚一推开门，就又把自己吓一跳——那个傣族姑娘，纪花祥，正在办公室的沙发坐着，一身民族服装换成了深蓝色工作服，身旁放着同款明黄色塑料安全帽。
张谨坐在她对面，抱着膀子，一脸的不爽和郁闷。
“你的意思是，你帮我们找证据起诉恒天集团，条件是我们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没错。”纪花祥点点头，“想必老魏已经查到，全鑫商贸是销赃渠道的供货方。但你们查全鑫商贸是查不出来什么的，它只是个皮包公司白手套。”
这姑娘真是神通广大，连厂纪委的魏部长都认识啊……不过想到魏部长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梁静波也就觉得不奇怪了。
梁静波敲敲门框，张谨点点头，让他进来，然后又冲着纪花祥啧了一声：
“唯一让我觉得不爽的，是你查我们丢的东西也就罢了，还连带着x联的委托一起查。”
“毕竟x联公司的委托在先，我也是到了这里才查到，有人在偷x联主板的同时，连带着你们厂的东西一并销赃。x联本来已经报案，派出所也立案调查，但张总想必您也看到了，G市情况复杂，市场上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当地派出所恐怕一时半会查不出来什么。”
见纪花祥态度诚恳，张谨虽然心里面不爽，还是答应了她提出的条件，然后一指梁静波：
“这是梁工，也是能力者，让他来保护你，你没意见吧？”
一听这话，千万头羊驼再次从梁静波内心深处呼啸而过，他尴尬地抽抽嘴角：
“张、张总……我下午还有事……”
张谨不耐烦地冲他啧了一声：“你还能有啥事？”
“八局的那个机子……坏了……”
一听盾构机趴窝，张谨噌地一声站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昨天他们自己乱调圈速，然后搞得整个机子没法开机……我已经跟曹师傅打电话了，他下午就到……”
“保镖的事儿不急，梁工你先忙你的。”纪花祥老练地打圆场，“我是私人侦探，不是没有保护自己的手段。”
“要不这样，梁工你配合曹师傅先修机子，我喊着另外那俩小子，明天你们再换回来。”
见张总松了口，梁静波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又赶忙跑回工地，把张总要保护纪花祥的事儿交代了一下，还严厉警告伍明明，在张总面前不许对纪花祥动歪心思，不然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别说保护她半天，就是保护她一小时我也愿意！”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面对伍明明的恋爱脑，袁林彻底炸毛，“你当着领导的面跟人眉来眼去，第二天他就让你去人力资源部报到！”
梁静波也对这小子泼冷水，希望他脑子能降降温：“还有啊，曹师傅一会儿也到现场，这次的故障难搞，恐怕他得在这儿呆好几天。”
一听曹师傅要过来，伍明明顿时老实了。两个小年轻被张总喊走以后，在工地上等了没多会儿，趴窝盾构机的大救星，各种疑难杂症的解决者曹师傅，风尘仆仆地赶到。
刚一抵达现场，曹师傅连口水也顾不上喝，拎着万用电表在配电柜和几个关键节点测量，确定电路没毛病之后，又将目光转向中控室。
他用手一摸主机外机，就啧了一声。
“这主机被人给动过。”
“转场之前袁林检查过一遍，转场下井之后又检查一遍，没发现啥问题。”
这个时代，盾构机在地底的掘进铺装作业全部交给人工智能，只有启动阶段需要进行人工检查调试，根据地质情况确定合理的掘进模式和掘进参数，然后进行试掘进。袁林是跟着甲方的工人一起进中控室的，有人故意做手脚的话不可能不被发现。
只有一种可能——在所有人都下班之后，有人偷偷溜进中控室，对主板动了手脚。
“你摸摸，一送电主机箱就麻一下——肯定有什么地方漏电。”
听曹师傅这样说，梁静波把手放在主机外壳上，曹师傅刚一摁启动按钮，梁静波顿时感觉手指头一阵麻。
“你们都以为是电路出了问题，实际上，是有人动了中控室主机，所以一通电就停机。”
曹师傅一边说，一边拿着螺丝刀蹲下来，麻利地拧开主机挡板，只见一堆接线槽乱七八糟地垂在主板旁边，似乎是有人故意将它们统统拔下来。
“得亏有漏电保护设计，不然整个机子一带电，所有人都得被电死。”
曹师傅拿出手机，拍了张故障处照片，然后又熟练地将接线插到主板上，啪地一摁启动按钮——显示屏亮了，启动正常。
他看了处于懵逼状态的梁静波一眼，哼哼唧唧地嘟哝：“就是这么简单，有人拆了中控版的线——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多了去了，你们还得多看多练。”
“曹师傅，我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梁静波感觉自己脑袋懵懵的，“x联的售后跟我说，他们在这工地丢过主板，而且不止一次……还有人跟我说，那些贼在偷x联主板的同时，还连带着咱们厂的东西一并销赃，他们都是同一伙人。”
“你是说，有人想偷咱们机子的主板，但是没偷成？还连带着卖咱们厂丢的零部件？”
“是的，我这就打电话把他叫过来。”
因为离得近，梁静波一个电话就把郑好给摇了过来，看着曹师傅手机上的照片，郑好也吓一跳。
“这就是有人想拆你们盾构机中控室主板，但你们x工的和我们x联的走线布局不一样。”
说到这里，郑好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
“我们的……走线没那么麻烦，更好拆……”
曹师傅大吃一惊：“这工地上的贼也忒多了吧！偷主板干什么？”
梁静波连忙在一旁提醒：“曹师傅，你忘了咱们之前在俄罗斯，看到的那台走私商人自己攒的盾构机了？”
“他奶奶的……你不说倒还好，你一说我想起来了……”
“他们偷不了你们的，转过头来还得偷我们的。”看着咬牙切齿的曹师傅，郑好痛苦地扶起额头，“要不这样……你们帮我抓贼，就今天晚上……”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