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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姥姥下葬那日,天空阴沉的像是一块巨大的铅板,沉甸甸的压在村子上空。
风也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得不敢大声呼啸。
唢呐声悲怆地回荡,如泣如诉。
大家面色凝重,木棺缓缓抬向墓地,这是曹礼华这个身份,在人间最后的旅程。
墓坑是提前挖好的,它张开黑色的巨口,送葬队伍如一条沉重的长龙,缓缓前行。
姥姥在姥爷和大舅妈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艰难的勉强行走。
那种感觉就像灵魂被生生撕裂,身体只是一个空洞的躯壳,在没有妈妈的世界里茫然失措的游荡。
泪水似乎永远也流不干,因为那伤痛没有尽头。
她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崩塌,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亲人的离去,本就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痛。
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他们的身影和气息,突然闪入脑海的回忆会如汹涌的波涛将人淹没。
太姥姥的一切,如今都是化作家人心头的一根尖刺,每一根都带着无尽的思念与不舍。
随着大舅那声‘吉时下葬’的呦呵声响起,哭声愈发悲怆,扬起浪潮。
大家互喊着说,“曹师傅…一路走好!”
现场许多人我都不认识,他们隔着很远的距离纷纷下跪,朝着墓地的方向磕头。
我深受震撼,这是太姥姥结下的缘,她值得这一切朝拜。
浓厚的乌云如同一群黑色恶魔,张牙舞爪的铺满整个天幕,仿佛要将世界吞噬。
我挤到最前方,一抨抨黄土洒下。
我对她说,“太姥姥,今天很多人来送您了,您功德无量。”
在家人填完土的一瞬间,天空突然像是撕开了一个口子,一束金光如神之利剑般,穿透乌云笔直落在墓坑之中。
恰似黑暗中,陡然开启一道通往天堂的黄金之门,光芒耀眼而璀璨,给这死寂般的阴沉带来了一丝希望。
我愣愣的看着面前那道金光,心脏狠狠一揪!
她也在与我们告别,用她现在能用的方式。
周围参加葬礼的人都看到了这如此神奇的一幕,大家一声声喊着‘曹神仙’!
“她上天当神仙去啦!”
*
太姥姥葬礼结束,家里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活着的人,总归还要继续生活。
大家主要担心姥姥的身体,希望能好好劝劝她,毕竟这般年纪了,千万要想开些。
途中大姨几次欲言又止,我都全当做没看见。
符晴坐在我对面的位置,冲我挤眉弄眼。
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但太姥姥很重规矩,所以姥姥、姥爷对孩子的教育,也比较看重这点。
长辈在说话时,孩子们不可以随意插嘴。
我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开完会就离开,眼下的情况,多留只会惹得大家都不愉快。
再说我这次回来的匆忙,忘记带电话充电器,到家后一连忙了好几天,霍闲找不到我,怕是要着急。
我正想着,姥爷哑声道:“你们该忙什么去忙什么吧!
家里不用惦记,老太太的葬礼办的很圆满,你们也别都在家守着了。”
如今只有我和我妈在外地,这话自然也是说给我们听的。
我妈率先表态,她想多待几天陪陪姥姥,然后看向我道:“如因,你那边忙,你先回去。”
我点点头,没有客套,“行,那我回去安顿一下,过几天不忙我再回来。”
李茉莉耐不住性子,用手肘轻轻推了下大姨。
大姨满脸倦色,开口道:“爸,我有几句话想说。”
姥爷点头。
“您看茉莉现在职高毕业了,也没找到心仪的工作。
以前我以为我姥能把手艺传给她,可我姥走的时候,没交没待…”
这时,大舅妈蹙眉插话道:“大姐,话不是这么说的!
虽然我是外姓人,不该掺合这些事,但咱姥走的那晚,我是一直跟在身边的。
咱姥走的时候,怎么没交没待了?
她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大姨叹了口气,“是,我知道她想让如因接她的手艺,可如因人在外地,家里多一个…也不是不行。
爸妈,你们说呢?”
大舅妈撇撇嘴轻哼了声,笑的很是嘲讽。
我在家时间少,对家人之间的关系了解并不多。
每次回来又都是过年,大家看起来都是和和睦睦的,现在看来内里也是暗潮汹涌。
姥姥原本靠在椅子里出神,脸色蜡黄,看起来很不舒服。
她听完大姨的话,正襟危坐,气愤的拍了下桌子。
“老大,我看你是疯了不成?
当年曹家也是百年世家,这手艺传女不传男。
我娘当年个五个姐妹,就是因为学这个祖传的活,先后死了四个!
只有我娘一个人活了下来,散尽了家财才保住命!
曹家就是这样一点点没落了!
你真当这是什么好活呢?
你姥给谁,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小茉莉出去找个班上,怎么就活不了?
你姥要知道她刚死,你们就搞这副嘴脸,她得气的从坟里爬出来揍你!”
大姨被骂的不吭声,小茉莉死死咬住嘴唇,眼泪欲要滴落。
“姥姥,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这事以后不要再说了,都散了吧!”
姥姥气愤离场,能感受到此时此刻她很失望。
对于母亲刚刚离世,便开始争抢‘家产’的失望。
众人沉默,屋内除了二姐的抽泣声,谁也没有说话。
大姨将自己的火气都撒在了她身上,“哭什么哭?!
你没听你老说,你太姨老们都死了,你也要赶着见阎王去是不?!”
李茉莉:“我只是不服气,都是家里孩子,为何太姥姥和姥姥如此偏心!
明明我做的更多,太姥姥也夸我是有灵性的孩子啊!”
“二姐,你真的想学?”
我侧头看向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荒诞的闹剧,不想老人跟着寒心。
二姐震惊的看向我,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你愿意教我?”
“全家人都可以知道,既然是太姥姥留下的东西,我不能独自获益,告诉你们也没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看向我,符晴摆手说:“别,我可不想知道。”
我淡笑着摇头,“大家都听听,也没什么的。
太姥姥走之前和我说了一句话,这渡病者自是‘治了人的病,害了生灵的命!’
谁要是有灵性,一定能参透这句话的意思。
她还说如果不做功德弥补,渡病者很快就会死。
她之所以没事,而四个姐妹死了,正是因为她一马双跨,有堂口救苦救难帮她弥补她所欠的命。
二姐,她只告诉我这些…你可以试试,但如果出了任何事,你和大姨都别怪我。”
李茉莉一脸不信,“只有这些,没有具体方法?”
我抬眸想了想,道:“有,必须晚上子时渡病,白天不行。”
她深深拧眉,小脸涨红着问,“如因,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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