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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从第一禁来讲,陈国军当年只是施舍给师父吃了一顿饭。
虽然那时师父走投无路,那顿饭的恩情也很大,可师父还了他十七年。
陈国军自己也明白,师父早就不欠他了。
可为何这次陈国军没有上山来求,师父还是让我和霍闲下山帮忙了?
不问不说…
主动求解…
在这两个禁忌上,他都破了例。
这样想,霍闲的话就成立!
师父何尝不是在与我们了缘,他给了我们机会,报他老人家的恩情,即便日后他驾鹤西去,也不亏不欠。
我越想越觉得,这老头的心太狠了!
我们的命都是他救的,我们还一辈子也还不完!
我俩双双沉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穆莺进来,一脸沉重的说:“玄知走了。”
我立刻站起身,霍闲一把掀开被子欲要下床。
我刚要哭…
穆莺摆摆手,“我说他走了,不是死了!”
霍闲瞬间泄了劲儿,一下子跌坐回床上,身体虚弱,动一下就满头大汗。
我的眼泪,也硬生生憋了回去。
霍闲:“莺子姐,你是想吓死我吗?”
穆莺凝重的神色并没有半分缓和,“陈国军刚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已经到青龙山了,可是大门紧锁,屋内没人。”
我和霍闲对视一眼。
大门紧锁?
如果师父要是出什么事了,门是不会上锁的。
我想了想,“他是不是下山了?”
穆莺摇头,“不清楚,我先让人回去看看,顺便把陈家人安顿在山顶。”
霍闲摇头,满脸坚决道:“我们回去。”
我不赞同,“你还要继续治疗,现在回去怕是不妥。师父可能只是下山了…不用担心。”
师父和白掌柜研究制香的事是秘密,我知道,霍闲不知。
我认为,师父应该是被师家人接下了山。
可霍闲却不同意,说什么也要连夜回去。
我担心他的身体,可他固执起来,我也没办法,只能选择听他的。
我们临时提出走,没有同三叔告别。
可在他的地界,哪里有事情能买瞒过他?
梵迦也带着人匆匆赶到院门前,他并没有意外,也没有反对。
他侧头吩咐袈裟,道:“你和穆莺随着他们回去,把小二身体调理好再回来。”
袈裟没动。
梵迦也看向他,眸光透露出一丝危险,不怒自威。
袈裟声音不大的说,“这段时间,我还是留在您身边比较好。”
梵迦也收回目光,语气重了几分,“青龙山要没人了,哪头轻,哪头重,你分不清?”
袈裟无奈,只好点头道:“那我尽量早些赶回来。”
临走前,我同他挥手告别,“三叔,你好好保重,我们先走了。”
梵迦也眼波微凝,似有不忍,最后化为虚无。
最后,他掌心朝下手指冲我挥了下,“走吧!路远,别急,一步一步走。”
我听的云里雾里,坐车怎么一步步走?
不过也没在意,转头钻进车里。
穆莺和袈裟一同送我们回青龙山,等到家以后发现,正如陈家人所说的那般,家门外上着一把铁锈斑斑的锁。
我们家常年有人,这锁几乎没什么用,也不知道师父在哪儿给它翻出来的。
霍闲看看我,我看看他,异口同声道:“你有钥匙吗?”
之后,我们俩又同步摇摇头。
穆莺伸手将我们俩拨开,示意离远点。
随后‘砰’地一声响,一脚将门踹开。
袈裟无奈摇头,评价道:“太野蛮。”
穆莺翻着眼皮,白了他眼,懒得理他。
我们进院后发现,团团圆圆几乎快奄奄一息,饿的小肚子都瘪了。
团团跟我告状似的,仰着头‘呜呜’叫,然后躺在地上打滚抗议。
我扶着霍闲,直接去到师父的屋子。
屋内和以前一样,满是淡淡的檀香味,这个味道令人安心。
我们并没有看到师父的身影,打开灯后,发现八仙桌上有一封信。
霍闲拆开,看了很久,很久…
“师父说什么了?”我问。
他没有回答,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那张白纸。
我耐不住性子,一把夺了过来。
我的乖徒儿,见字如面:
缘起缘落,缘聚缘散,不要执着于一段缘中。
你们要牢记,生死离别,阴阳两隔,此乃尘世无常之态,如白云苍狗,变幻莫测。
然万物有灵,生死循环,离别不过是暂别之相,或于轮回中再逢。
君行远道,望君心似鲲鹏,逍遥自在,不为离别苦所缚。
天地广袤,后会有期亦无期,皆为造化。
总有离别,亦不失其道。
若有缘,自将相见,不论其形,不论天涯。
—玄知”
*
五年后。
「好女人日化店」
“红花姨,来两瓶烧酒!”
“如因,今天你怎么有空下山了?现在想见你一面可太难了,排队都进不去你那院子门。”
我一边掏钱,一边回道:“今天戊日,休息。”
红花姨将烧酒递给我,又将柜台上的钱往我面前一推,爽快道:“拿着喝就是了,总给什么钱!不过姨啰嗦几句,喝酒伤身,少喝!”
我笑笑,又把钱推了回去,“一码是一码。”
这时一个小孩子抱住我的腿,正是红花姨的女儿,小石榴。
自从几年前解决了红花姨母亲的事后,当年她便有了身孕,也算是老来得子,宝贝的不得了。
最近红花姨的婆婆过来看儿子,搞得她心烦意乱。
眼看快到中元节,老太太正坐在地中间叠元宝。
每年清明节、中元节的时候,日化店也会代卖一些元宝纸钱,方便大家临近购买。
我逗了会小石榴,她冲我‘咯咯’笑。
红花姨坐回小马扎,和她的婆婆一起叠元宝,这时姨夫洗了洗手,准备一起劳动。
红花姨的婆婆眉毛一横,一把打掉他的手,略带方言语气急迫的说,“你男的叠什么叠呦!要死了,要死了!
叠这个东西都不好的呀,我们女的是污秽之物,不干净,叠这东西行,男人怎么可以动这个东西啦?”
姨夫反驳道:“妈,你莫要瞎说八道了,让人听去了笑话。”
可不么?
我就站这逗会儿孩子,我就变成污秽之物了?
红花姨的脾气也是不能容她的,但碍于姨夫的面子,只是呛了她几句。
老太太不服气,对红花姨数落道:“你要是争点气,你就再给我家添个男丁,要小石榴有什么用?不值钱的货,也就你当个宝似的!”
我不悦的蹙眉,这话怎么听,怎么摘我神经。
小石榴还小,听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奶奶在说她不好,大大的眼里盛满恐惧,躲在我的身后。
我忍不住插话道:“老太太,嘴莫要太毒,缺德事干多了,晚年不会幸福的。”
“我们的家事,哪里用你来管了?你是哪根葱啊?你个小瘸子!”
我白了她眼,疼惜的摸了摸小石榴的脸,转身开门走了。
这五年的磨练,我百毒不侵。
不会再因为别人骂我什么,使内心激起任何波澜。
我走在朱雀镇的路上,大家热情洋溢的同我打招呼,“符师父,今天不忙啊?”
“符师父,早上好!”
“符师父…”
我享受到了师父早些年的待遇,每个人都对我充满热情、谄媚,讨好…
可我的心底却有些厌恶…甚至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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