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知和陆九思一路磨磨蹭蹭的走出去,遇见下人便抹眼泪,一副江昱白命不久矣的模样。
长顺也哭哭啼啼的出门了,有相熟的小厮问起,他只说公子怕是挺不过今夜,要去段府报丧。
秦氏得了消息,大喜过望,可等了一天仍不见王爷回来,便自作主张,吩咐下人准备起丧事的东西。
夜半时分,江父醉醺醺的回到王府。
他脚步踉跄,俨然是喝了不少。
江父晃了晃头,他已许久未曾醉成这样,今日难得小舅子相邀,多饮几杯也是在所难免。
今日退朝后,一向对他态度冷淡的段融竟主动寻来,盛情邀请他共饮。
江父暗自纳闷。
他心里清楚,自己和段融不是一道儿的人,甚至段融向来有些瞧不上自己,若非段氏嫁给他,哪怕同朝为官,他们也断不会有什么交集。
自段氏离世后,他偶有登门拜访,也只是为了看江昱白。
今日竟主动邀自己喝酒?
江父虽然不解,但也没有拿乔,跟他喝了个痛快。
只因段融不仅在礼部负责学子科举之事,更是三皇子的启蒙恩师。
如今陛下年事渐高,三皇子又深得陛下宠爱,极有可能继承大统。他早有攀附之意,当下便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酒过三巡,饭席之上,段融泪眼模糊:“实不相瞒,姐夫,我昨夜梦见了姐姐,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石头上望着我哭泣。”
“梦醒之后,我请家中供奉的大师相看……姐夫你也别生气,他……竟算出你和昱儿有一劫难,甚至……命不久矣,我心中惶恐,便想来关心一下你们的近况。”
江父闻言,心底顿时有些不快,这什么大师?竟然咒他们。
这段融的圣贤书真是白读了,竟听信一个算命之人的胡言乱语,还在家中供奉他。
压下不悦,江父说道:“我好端端的在这里坐着,能有什么事,尤其是江昱白,他壮的一顿恨不得吃下一头牛,就不劳烦你担忧了。”
江父冷哼一声,对这个劳什子大师说的话嗤之以鼻。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今早用膳时,秦氏还告诉他这小子半夜又起来偷吃。
这小子贪吃又健壮,自己死了他都不会死!
江父难得摆出长辈的架势,说教道,“你莫不是被人骗了,什么大师,这世上哪有这么玄乎的事,你居然还供奉他,你的书莫不是白读了,这种无稽之谈你也信!”
段融并未恼怒,轻声笑了笑:“姐夫你别生气,我这也是关心则乱,你跟昱儿若是出了事,我姐泉下也不安心。”
“不过……”段融话锋一转,“这大师是有真本事的!”
“去年朝堂上,陛下清算官员受贿,大家多多少少都蜕了层皮,我记得姐夫也上缴不少充了国库吧?”段融看向江父。
江父眉心一跳,想起交出去的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一阵肉痛。
“但是……我却能全身而退,你真觉得这是我清廉吗?那一个个学子挤破头踏进我家门槛,当真是两手空空?全都是因为大师提醒我,算出了圣意,天子气运于天下相连,也正是多亏大师屡次指点,我才能在官场平步青云!”段融说到激动处,忍不住一口饮下一杯酒。
听到此处,江父脸色微变。
怪不得那次查处段融能独善其身,陛下还在朝堂上对他多有赞扬,甚至更重用他了。
当时他便嗤之以鼻,怎么会有人做官不贪,原来是这样!
段融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压低声音道:“大师的本事不止如此呢,还有更邪乎的。”
“前些时日,清远书院有一学子,平素测验成绩颇为出色,然而每逢考试之际,他总会身患小恙,然而请了诸多大夫来诊治,皆无计可施。眼瞅着秋闱将至,他因这毛病错失不少良机,我着实不忍,于是便请了大师替他看看”
“结果你猜如何?”段融夹起一筷子菜,缓声道。
江父被勾起兴趣,好奇道:“怎么回事?”
“那后生天资聪颖,写的文章浑然天成,见解独到,尤其是一手好字经常得到夫子的夸奖,怀璧其罪啊,因此惹了同窗的嫉恨,他的同窗又是他的发小,知道他的生辰八字,便用乌鸦血写下来,贴在他日日学习的书桌下,长此以往影响了他读书的运道,才每次考试都走霉运。”
段融继续说道:“这种阴损的法子也亏他想得出,还好大师当场就发现了不对劲,直接烧了那张符纸,那后生这次考试一下进了前几甲呢。”
江父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事?”
他虽有些动摇,但仍是怀疑的。
毕竟这大师这次不就没算准?
他和江昱白好端端的,能有什么事?
告别段融后,江父独自回王府去了。
踏进大门时,夜已深了,下人多也歇下了,一时间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连廊的灯笼今日竟没有点燃。
突然,地上卷起一阵阴风,裹着几粒碎石砸到江父脚边。
想到段融晚上说的那些话,江父莫名打了个寒颤。
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鬼的吧……
江父心里发慌,不停的小声念叨。
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
忽的,江父后脑勺凉嗖嗖的,像是有什么阴凉黏腻的东西附在他的耳朵上,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我好饿啊……好饿……让我咬一口你的耳朵……”
“啊——”
江父吓的酒意散去,双腿一软,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江父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突然砰的一声撞倒了什么东西。
朦胧的月光下,江父凑近一看,直接两眼一翻,一头栽进白灯笼和纸钱中,晕死过去。
饿死鬼现在江父身旁,咂咂嘴:“呸呸呸,好恶心,我居然有一天会含男人耳朵,呕——真是没脸做鬼了!”
不一会,巡逻的家丁发现晕倒的江父,连忙将他扶回房间。
请了大夫,饮下热汤,江父悠悠转醒,看见秦氏的第一眼,忍不住暴怒。
“你是不是有病!??家中又没死人!!你在院子里堆那些纸钱和白灯笼做什么?!”
秦氏一脸委屈:“王爷,你还不知道呢,世子只怕是不行了,我才提前备下了东西。”
“什么?!!谁不行了?!!”
一股凉意从后背攀上江父的后脑勺,他紧紧抓住秦氏的肩膀,吼声如雷。
秦氏奇怪的看了一眼江父。
平时也没见他对江昱白多关心,怎么今日反应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