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知背着箱子,同父亲母亲一起回到房中。
一进屋,梅氏再忍不住,抱着女儿失声痛哭,叶父也红了眼眶。
桑知抿了抿唇。
这些年跟师父云游四海,住所变换不定,便是连信都未曾跟父母通过几封。
她在外面独惯了,猛地见到父母,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桑知一下没了刚刚怼人的气势,干巴巴道:“放心吧,爹娘,我一定能治好兄长的。”
二人感受到女儿的疏离,满腔酸涩。
叶父想问问女儿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却无从开口,难过的垂下头。
梅氏紧紧的攥着女儿的手,不断抚摸着女儿的发丝,眼睛舍不得从女儿身上移开一瞬。
正要跟女儿说几句体己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尖厉的声音。
“大小姐,老夫人病得厉害,今夜子初,您可别忘了来侍疾。”
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知儿,娘跟你一起去。”梅氏眼中带着浓浓的担忧。
婆母的手段,她想起来就发怵。
就寝前,婆母常以体痛为由,让她为其按摩肩颈、腿部,最少也要一个时辰。
待婆母睡下,她又马不停蹄的去磨药、煎药,随后服侍婆母用药。
夜里,一共要喂两次药,喂一次水,扶着起一次夜,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屋里的几个丫鬟轮流看着她,一旦她动稍有歇息,就会叫醒婆母,待婆母训斥她几句,再为其按摩到睡着。
这半个月,她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眼下一片乌青。
今日之后,婆母肯定更加刁钻刻薄,女儿应付不来的,她必须要跟着去。
“行。”桑知没有阻拦。
她知道母亲的性子,不让她跟着去,她晚上也会担心的睡不着。
而且她瞧着母亲身上的郁气太重了,这是会影响寿命的。
不用想,都是秦氏逼出来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趁着给母亲除一除郁气。
“爹娘,不必担心,我已有应对之法,你先回去休息,我正好准备些东西。”
安抚好爹娘,桑知回到小时候住的屋子。
摆设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床榻也没有灰尘,一看就是有人时常打扫。
这时,箱子中传来闷闷一声:“大师,晚上让我也跟着去吧,我吓唬吓唬她。”
箱子桑知一直带着,里面的小鬼从头到尾听的清楚,生气极了。
竟然敢欺负大师!
当她是吃素的吗!
桑知这才想起箱子里还有只小鬼,敲了敲箱子:“出来吧,我家功德气散了大半,只要你不出这间屋子,就不碍事。”
小鬼缓缓探出半个脑袋,四处看了看,又伸出手挥了挥,发现没事,嗖一下飘了出来,欢快的不得了。
一连在屋子转了好几圈,小鬼终于停下,蹭到桑知身边,一脸正气道:“大师,就让我去给你出出气吧。”
桑知看着这小鬼,不禁觉得好笑,生前明明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姑娘了,却总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老实待着吧,你看我像是需要帮忙的人吗?”
桑知跟着师傅学了一身术法,就算上天入地都使得,莫说这点小事了。
虚空敲了敲小鬼的头,桑知说道:“你的事我也不会忘,待我安顿好了,就替你去找人。”
小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刚刚太激动,一时迷糊了。
大师是谁?
大师可是抬抬小手指就能灭了厉鬼的人!
这点小事完全不足挂齿的。
桑知让小鬼去一边玩,坐到桌边,提笔写下一张符箓,研磨成粉后包好,塞进怀里。
准备好后,桑知躺上床。
她今日奔波一天,累极了,一下就睡着了。
———
萧府。
送走桑知,萧以成将人蒙上眼,打了一顿,灰溜溜的连官都不敢报。
把人丢出去时,那人还在大放厥词。
萧以成搓了搓手中的令牌,快马向皇宫赶去。
太监说陛下正在御书房议事,让他等一等。
这一等,萧以成便等到了天黑。
终于等到陛下召见,萧以成整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
看到明黄色衣角的一瞬间,萧以成一声哀嚎,一个滑铲...就从门边一下跪到陛下面前。
这可给皇帝吓了一跳。
将他刚刚处理朝事的疲惫都吓没了。
皇帝不明所以:“爱卿,你这是干什么。”
萧以成顾不得殿前失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左御史,将他干的混账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陛下!臣去太医院看过了,太医说臣这辈子都无法生育了啊!”
萧以成确实去太医院看过,不过是遇到桑知之前,尽管现在有了桑知的药方,但他也不算说谎。
皇帝一听,眉头便皱紧了。
萧以成没有子嗣这事,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背后竟有这么一层原因。
这左御史,事做的也太缺德了。
皇帝看着案前哭哭啼啼的萧以成,脑袋有些疼。
这事吧,他不好做。
在他的一众臣子中,萧以成算是有真才实学的,做事兢兢业业,做人也干净,没有贪污那档子糟心事,甚合他意。
只是缺点吧,也很明显。
就是萧以成过于正直,相当一根筋。
但凡被他发现问题的大臣,都要被他参上一本。
再加上,萧以成还长了个没有把门的嘴。
能弹劾的,弹!
不能弹劾的,硬弹!
皇帝没少给他擦屁股。
相反,这左御史和萧以成就明显不同了。
才干不及萧以成,也贪财好色,但是处事圆滑,压得住萧以成不捅大篓子。
他知道这些年两人有明争暗斗,但互相有分寸。
作为皇帝,他乐见其成。
好刀得配鞘。
但这次,这刀鞘是坏到根子上了!
皇帝很烦,若将人严惩,左御史的位子谁来坐?
他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萧以成边抹眼泪,边偷偷观察陛下,见时机已到,话锋一转:“陛下,臣这次能发现这事,多亏了一个人。”
面对八卦,皇帝也问了一句:“哦?谁?”
“叶铮的女儿叶桑知。”
皇帝听见是叶铮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满脸不喜。
萧以成连忙道:“桑知就是当年跟容与仙师云游四海的、唯一的、徒弟。”
听到容与的名字,皇帝流露出浓浓的眷恋和哀伤。
萧以成硬着头皮夸起桑知:“能力超群,相术非凡,能通阴阳。”
这是真的。
“能说会道。”
牙尖嘴利,他说不过。
“很有胆识。”
啥都敢说,敢妄议你。
皇帝哈哈一笑:“倒是跟容与很像。”
“臣无子,见这小丫头是真心怜惜,定远侯府近年没落,叶侯爷也是立不住,臣不用陛下严惩左御史,只斗胆给她求个官身,不埋没人才的同时,也让容与仙师泉下安心。”
“哦?”
皇帝眼角微扬,似是不悦,不怒自威。
萧以成伏在地上,冷汗浸湿后背。
皇帝还是很清楚自己的臣子的,萧以成这种古板的老学究,说不出让女子为官的这种话。
“你真心求的,还是那小丫头逼你求的。”
萧以成呈上令牌:“陛下英明。”
皇帝蓦地一笑:“倒是像她。”
“你起来吧,既然她想去,就先去督察院三处吧,考核一个月,办几个大案才算通过。”
萧以成心中一紧。
三处?
三处能办什么大案?
这...这难度也太大了。
“你也莫说朕故意为难她,历朝历代虽有女子做官,但凤毛麟角,朕也得有个理由说服众臣子。”
萧以成也明白,连忙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