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朝官历xx年,一月二十八日,腊八,雨歌城郊外,第一军港。
原本应该肆意吹打在数千面白帆上的海风,现在却毫无阻挡地冲着他扑面而来,吕澄昂望着面前一艘艘升火待发的军舰,他们应当在几天前援助金夏的作战任务里直面敌军,但因为军情的延误,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
两舷甲板上被擦的油光水亮的一门门舰炮,吕澄昂想象着它们火力全开向着敌人倾泻弹药的壮观场面。
他很喜欢这种面对敌人压倒性的胜利,对于类似的想象乐此不疲。
“会有这么一天的,也许就在今天,谁知道呢!”
吕澄昂笑着想,嘴角不知不觉上扬几分,但今天大概率不会如他所想,因为这些军舰虽然马上就要出发,也只是因为皇城周围需要定期巡逻,那些水兵的话语里无不洋溢着对于每年腊八节奖给他们的额外俸禄的期待。
“唉,败军之相……”
吕澄昂带兵的能力绝对不弱于任何一个将军,许君选他做什么“总参”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统战能力更为出色,毕竟自从他来到皇宫,只要没有需要外出执行的任务,他便日日泡在先帝写成的那些兵书里,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没有大战的相对和平年代,却出了像他这样一位用兵奇才。
然而,他有一个怪毛病,在一定程度上,他有些见不得这样松散的军容军纪,尽管敌人还远在不知道哪里的海上。
话说回来,许君总是把自己应当做的一些事委托给他,例如今天。
“啧。”
例行出海的警戒巡逻是不需要像他这种级别的官员出面观览的,但因为今天是腊八节,上头总要有人对基层士兵们一年的工作成果表示认可和表彰,至于为什么选择在腊八节举行慰劳仪式,单纯只是因为到了腊八节,也就意味着到了年关,朝廷赶快把奖励的银子发给士兵们,让他们好提前准备年货。
这个自先帝时代就要例行的职责,一般是由皇帝亲自出马履行,而对于皇家目前的状况来说,这个职责自然就落在了许君的头上,但他不想去,找了个借口委派吕澄昂去了,的确,许君之下也只有他有资格胜任,但许君屡次三番如此,他总归有些无语。
“总参,东西都准备好了。”
“要不你们替我发了得了,军机处那还有一堆东西等着我处理,麻烦!”
“这……许大人说了,一定要臣等看着您亲自……”
“好了好了……快带路吧,我赶时间!”
“诶好,这边请!这边请!”
如他所说,军机处的确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距离上次来报又过了几天,今天至少应当是漠西和金夏方面的第二次来报,或者是秣陵山一带剿匪的捷报。
吕澄昂漫不经心地为百夫长发放着各队伍的劳犒,心里想着要是李司那家伙没在军机处找到自己,能在第一时间打听到他在军港的消息吗,毕竟原先守门的侍卫还未告假回来,这个新来的并不像他的前辈一样机灵,很可能会和一向爱好摆官架子的李司再次发生冲突。
“谢谢柳大人!”
“呃,柳大人?那是谁?……”
“胡说什么呢!这是许大人亲派的吕澄昂吕大人!我看你们真是在海上过昏了头!”
“罢了罢了,他们常年在外,莫怪莫怪。”
吕澄昂只想快点结束这莫名其妙的观览,军机处没有棉垫的椅子就算再冷硬,也比站在这里听反胃的阿谀奉承强上百倍。
“要是有一口热茶就好了。”
他一向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对于一个站在最高位的战争总指挥而言,弹指一挥间掌握着亿兆生灵的命运的人,像这样在甲板上浪费时间,就好像把国库里的金子全掏出来,一个劲地往海里扔。
“总参——,总参!”
多么悦耳的声音,吕澄昂就算不回头也知道那声音来自谁,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渴望听见这个称呼。
“终于解放了,许君你个老不死的,下次绝不会再答应你这种事了。”
吕澄昂优雅地一转身,难掩的笑意让匆匆赶来的李司满头疑惑。
“李大人!你可算来了哈哈哈哈!”
“莫不是总参最近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
难不成,他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战争狂热分子?
“总参,您折煞了!还是先看呈折吧!”
“哦,好!边走边说,边走边说!”
……
“嗯?怎么只有金夏和漠西的?”
“总参的意思是?”
“我不是调度楚巨去秣陵山剿匪了吗?秣陵驻军驿的呈折呢?这都几天了?战报呢?”
“臣不知,今早送来的只有这两件。”
“行吧,召楚巨过来一趟。”
“是!”
“雨朝官历,一月二十五日,我守地在夜间遭遇敌袭,残部已撤离至秣陵山防区,金夏城,被迫放弃。”
〔金夏驻军驿〕
短短的几行的败报如尖刀一般刺击着吕澄昂的双眼,在任军职以来,他未尝败绩,可如今却因为情报输送的错差而贻误战机,导致雨朝北方最大的集城失守,失去金夏这个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虽说北境有星梯山和玄冥二河隔绝边界,外可无忧,但若是内部出现叛乱,与敌人里应外合,这种可怖的后果也许会直接左右这场卫国战争的最终成败。
“别让我知道是谁,该死的……”
延误情报的事已由机要的专员去负责调查,他虽然可气,但现在没必要发作,还好漠西方面只是例行汇报,敌人依旧盘踞在离边境极近的地方,迟迟没有动作,眼下这种时候,没有坏消息,就当是好消息吧。
“总,总参……”
“什么时候军机处要你跪了?这不是金銮殿,犯什么病?站起来!”
“我有罪!”
“嗯?”
“我没想到,秣陵山一带的强盗土匪竟然如此彪悍,我想,剿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就随便派了几个队去,结果,他们竟然负隅顽抗,杀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的装备,叫嚣着要和敌军联合,打到雨,雨歌来……”
“闭嘴吧!下去把呈折写上来,即日起你和傅落换防区,自个去该去的地方请罪吧!我不想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