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时,叶淑君终于悠悠转醒,景少谦收了灵力。
“谢谢你们。”这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叶淑君表情平静,看向脚边一棵枯萎的月光花,原本顶上那朵常开不败的小白花,现在已经完全凋敝。
她轻轻捧起,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我不想忘记你,生生世世都不想。”叶淑君哽咽着问,“仙长,你们可有让人带着记忆转生的法子?”
颜亦欢怜悯的看着她:“苏夫人,你都听到了?”
叶淑君点头,在苏月妖丹进入她体内后,她的意识便苏醒了,只是身体虚弱至极,无法醒来。她感受着爱人一点点的消逝,却什么都做不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便应该明白苏月的用心,更何况,世间又怎么会有带着记忆转世的法子。”
叶淑君痛苦的呜咽出声。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叶淑君哭了笑,又笑着哭:“夫君,你怕找不到我,却又让我去何处寻你?”
灰白暗沉的天空穿出一束阳光,渐渐的,阳光越发夺目,遍地的月光花残枝化为飞灰,只留叶淑君手中的一朵,沾着点点泪光。
天亮后,三人将叶淑君送回了苏府,兰江镇百姓已经陆陆续续清醒,镇内的鲜花在一夜之间尽数败落,只剩一地狼藉。
镇中百姓被这诡异的情景吓得惊惧不已,容珣三人只好在镇中亮明玄阳宗弟子身份,对百姓一顿安抚。
忙完一切,在百姓的拥护和热情的追捧中悄悄离开,沈如初早已在镇外小路上等着他们,镇外的花海不再,但是绿水青山,仍旧生机勃勃。
苏府。
春娘正为叶淑君收拾着行囊,口中念叨着:“夫人,你真的要将苏府的全部家当捐出去吗?”
叶淑君正细心的摆弄着一盆花,闻言只是点点头:“你吩咐王管事去办吧。”说着将一捧清水浇灌在土壤中,而盆中只栽着一株枯萎的花。
虽然容珣他们并没有透露苏月是妖怪的事,但是首富苏月失踪的事情到底是瞒不住,再加上那晚有许多人见到了他们打斗的场景,苏月是为祸兰江镇的妖物这类消息在镇中很快传开了。
苏府奴仆纷纷被遣散,只留了不多的人处理最后的事宜。
春娘从王管事处回来,路过小厮房,听见李二狗兴奋的声音:“哎我就说那三个小哥不是普通人,一般人家公子哥也不一定能养的如此俊俏,果真是仙人下凡来的!”
“我跟你们说,当时仙人啊,他们就睡在我旁边!我还和仙人吃的同一碗饭呢……”
春娘没有再听,加快脚步赶回自己房里收拾东西,她们这两日便要搬走了。
打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桌上的一包东西,那东西用布包着。
春娘小心的打开,果然,里面是一份精美的糕点,上头还附了一张信纸:
「我非良缘,小娘子的如意郎君正等着你呢」
春娘气笑了,眼中有一颗泪滴落。
她抬手擦了擦,将糕点和信纸丢出窗外。
颜亦欢正在回宗门的路上,景少谦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打趣的问:“莫不是春娘骂你了吧?”
景少谦笑容有些无奈:“小欢欢学坏了。”说着又叹口气,“是我惹下的业障啊,要报应的。”
容珣在一旁开口:“行事欠妥。”
沈如初并不清楚内情,只不解的问:“景师兄做了什么?春娘又是何人?”
景少谦手中折扇啪的打在沈如初胸口上:“少问。”
回到宗门,四人先回了主峰,找玄虚子告知了山下发生的事,玄虚子早已从之前回山的周封等人口中知道前因,于是只让沈如初留下疗伤。
周封和沈如初的伤势在宗门内可以得到很好的治疗,众人遂放心。
是夜,碎虚峰上月朗星稀。
颜亦欢独坐在院子中,手中把玩着那只蹲坐着的陶土小猫,思绪飘忽。
“在想什么?”容珣走到颜亦欢身旁坐下,看了眼她手中的陶土小猫,想到什么似的,嘴角轻勾。
颜亦欢表情有些惆怅,开口说:“我在想苏月和叶淑君。”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生死相许的世间情感,却又以那样遗憾的结局收场。
“一开始我觉得苏月拿兰江镇百姓献祭,实在可恶。可后来落入幻境,知道前因后果,他终归没有伤人性命,到最后却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我又觉得他很可怜。”颜亦欢表情有些感伤。
“恶不分大小,并不是他可怜,就可以无罪。原本罪不至死,所以天道重伤他的修为,但他执迷不悟,灰飞烟灭便成了宿命。”容珣语气平稳,颜亦欢心中仍然有些唏嘘。
容珣看了颜亦欢一会儿,少年的眉眼在月光下更显清透澄澈,他抬手在石桌上一挥,一套茶具出现。
“没有备酒,陪我喝茶?”
她点点头。
容珣从袖中取出茶叶,取了一些放进茶壶,注入清水,又将茶壶放到小碳炉上。
颜亦欢的手朝着碳炉一指,一簇火苗腾的燃起来。
茶水咕噜咕噜煮着,伴着零星的虫鸣,颜亦欢觉得自己的心绪渐渐沉静下来。
良久,茶水开了,容珣执袖倒茶。
“容珣师兄,你好像从来都是这么闲适从容。”颜亦欢捧着茶杯,认真的看着容珣。
清冷优雅,行事从容有度。
容珣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低低说了声:“不是的。”
“嗯?”似是没想到容珣会否认,颜亦欢歪着头打量容珣,脑海中努力回想过往经历中,容珣是否失态过。
回忆中突然想到之前在苏月阵法中昏迷前,似乎确实听到过容珣失了从容的呼喊声。
想到这,颜亦欢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她抬眼去看容珣,却见容珣低头看着杯盏出神,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一下。
“容珣师兄?”她轻轻喊了一声。
容珣回神,眼神却没有看她,耳廓微微泛红,抬手喝了口茶。
颜亦欢对他这反应倒是有些新奇,又凑近喊了声:“你怎么了?”
这下容珣连脸都微微撇过去了,嗓音有些低哑:“嗯,没事。”
这声嗯有些耳熟,颜亦欢不期然想到了那天在小厮房的怀抱,浮动的月光和清冷的味道。
心跳瞬间失序。
颜亦欢缓缓坐正,再没心思去探究容珣在想什么,还莫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罪过。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晚风拂过,伴着树叶的沙沙声和不知是谁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