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护士站的台面踉跄着站起身来。
当真去砍几刀?
我微微探出头,只见两双鞋也终于是展现出了自己的原貌。
两位女性的身体在鞋之上生出,她们的身形看不真切,更像是腿脚中生出的两面可以随风鼓动的旗帜。
这旗帜如同影子、似烟雾,所以它的身形变幻、很是灵活。
女孩赤着脚,人灵活地在影子间穿梭,但却难以近身。
“‘人相生’?怎么可能——”
两双鞋不可置信道。
女孩冷笑着,不做多余的动作。
“光脚不怕穿鞋的。”
言罢,她也不再用这小刃的手术刀做些无用的反击了。
她举高手术刀,单膝跪地,随后手里猛地用力,一刀就将它扎进了地里。
瞬间、无数佛光笼罩的地刺直直地扎出。
“‘四字’的鬼怎么能拿的住佛家的东西?不、不不可能!”
地刺瞬间蔓延,由这笔直的一条向两边生长。
高跟鞋和小皮鞋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擒贼先擒王——不错,这两鬼的寄宿点明显就是鞋,只要破去这两双鞋——
我在暗中为女孩鼓劲。
她单膝跪地,这把手术刀钉入地面后,便像是很难拔出——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头上的伤口,这伤口背后便是透出的走廊……
若说这刀有驱邪的作用,那女孩不已经中了好几刀了?
从我砍进她的一刀、切割头发的一刀再到她自己贯穿的一刀——
果不其然,她手臂颤抖着,使尽力气去拔起手术刀,但佛光已经从她眉心的裂口中向外绽放开。
地刺的范围有限,两双鞋很快就跳出了笼罩范围。
她们各自跺着脚,原本漂漂亮亮的鞋上也脏乱破起来。
“猫的家伙,他们就是这么卖你的?给你一刀,然后逼你不得不出来卖命?可笑……”
女孩颤抖着,咯咯笑着,面目再次朝向两道黑影。
“如果不是他们,我早就死了——”
她不再尝试拔起手术刀,而是死死地将它按进地里。
二鬼见形势有变,也不恋战,见着机会便往走廊里跑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几根极长的地刺从地面、四周上方交叉而生,迈步快的小皮鞋“呜呼”一声。
紫黑色的粘稠液体顺着脚底滴落。
我在护士站下藏好身子,现在最能帮到女孩的方式就是不给她拖后腿。
“既然不愿让我们走……”
高跟鞋跺跺脚,尖刀后跟直接扎裂地砖。
“那我们便奉陪到底!”
小皮鞋咬牙切齿,她伤到的鞋边缘已有金光渗入。
“佛陀曰有三十二相——”
女孩双手按住手术刀柄,双腿不知何时已经盘起,地刺缓慢生长,围绕下呈现出层叠叠的多边形。
“更有八十好……”
女孩凭借自己良好的柔韧性,将盘起的双腿,将这双脚在膝盖的关节后侧互相交叠起。
“有这四十九好头发齐整无乱,亦不交杂。”
地刺一根根地冲出,二鬼在地面上左右晃荡着。
“这不是‘人相生’该有的力量,‘四字小说’更不可能和各派宗教走这么近——它们本该互相敌对……难道说,这女孩是?!”
两鬼的话还未说完,一根地刺就从话多人的喉咙里洞穿出去。
困在地刺中的女孩不知何时就背对着坐在我的面前。
“姐姐,我看不见,但我也想有漂亮的发型——”
夜已深,窗外的霓虹照得整个天那样亮。
女孩睡不着、她坐在床沿上,大张的的双眼里什么也看不见。
我和女孩进了一处范围极小的书中,而我发觉自己可以和她交互。
我赶紧将她的发辫分为两股。
我心里明白,这只是法术施展的程序化过程,随意糊弄糊弄就能过去——
但不知为何,我真的想为她编一个漂亮的发辫。
一折、二折、三折——
麻花辫在我手里快速翻飞,我从一旁的小发圈里选上合适的皮筋给她收尾。
还不够——但这种发型太有年代感了,我希望你能有个符合年龄的发型。
我将麻花辫蜷起,用小抓夹分别给她做成两个丸子。
“姐姐,我的头发漂亮吗?可医生说化疗会掉好多头发……”
“漂亮——”
我压着嗓子,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
小型书本散去,女孩端坐丛生的地刺中,嫣然一笑。
几乎是同时,一道尖细的地刺从她的背后穿透,女孩的笑容一僵,蹙眉闭上眼——紫黑色的粘稠液体在佛光普照下快速蒸发。
地刺在伤害女孩?
我的身体并不舒适,跑不快,但眼下两鬼的周身已被刺绕满,她们没法再造成伤害。于是我跌跌撞撞地冲出护士站。
刺还在缓缓生长,我躲着,跨着,想扶着它作为借力点。
然而,它们在我这里并没实体。
我扶了个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我不是鬼魂,根本摸不到这驱邪的物品。
“她们已经被控制住了,别继续下去了!”
假设二鬼说的是真的,那么女孩就是“猫”的人。我知道“四字”的法门不会这么简单,更何况这女孩隶属于“动作小说”,不置人于死地必然不会罢休。
“有这三十六好眼净清白分明。”
女孩并不停止,每一根生出的地刺上,那洁然的光芒无尽发生。
她面向着我安静地坐着,那双眼里被剜地空洞洞。
“开心点……我永远也不会落泪了!”
女孩拉起我的双手,双丸子头蓬蓬乱乱。
“现在这样就够了——别继续消耗自己了!”
我捧着面前孩子的脸,画面在逐渐扭曲——我知道自己的眼泪在打转。
“不,你不明白。既然开启了献祭、那便再不能停下。”
我第一次这么急切地想打破一本书冲出去,我想阻止,想阻止自己所在的“猫”的力量。
第二根细碎的地刺,它毫不留情地穿刺而出,蓝白的条纹布连缀在尖峰上。
二鬼的求饶声在我背后连绵不绝,管不得、顾不得——
我不明白、我确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因为癌症过世的女孩在死后还要承受这些。
走廊不深,我几个跨步就冲到了女孩身边。
“有这三十四好诸齿方整洁白。”
闭嘴——
我的激动胜过了阻止“里”默字节百分比提高的任意一个时刻。
我开书抵抗那绵薄的进书力量。
探臂,伸手,伸指,扣住女孩的嘴!
——我扑了个空,整个人轰然落地的痛楚刺激我的每一个感官。
佛光普照,地刺丛生。
第三根,第三根由女孩的大腿穿出,黑紫的血已经稀薄。
一个样貌端好的女孩端坐地面,她将左手平行地面横平放下,像是要承托什么——你这么小,该是满街跑满街刷的年龄啊,你要去承担什么?!承担我的死活……
随后,她又将右手的拇指扣在食指上,单手垂直于地面,像去告诫、去拒绝前方的什么——为什么要碰“四字小说”,为什么要卷到这里来,否则——否则女孩仍然是死路一条……
我抱不住她、我拔不掉地刺,我作为猫的“笔者”连与自己相关组织的力量都掌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