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法米轻易地就从人群中找到了卡修斯,因为他的父亲自信地站在最突出的位置。卡修斯也在看向她,他们两个人的眼神一触即分,只看出了对方的厌世。
这个时候没有让他们交流的时间。因法米就是被竞拍的商品,只有出价最高的人才能得到她。
在接下来的近半个小时里,因法米都会在这里等待。她会背对着门在等待室里坐下,等着那个胜者走过来,掀起她的头纱。
如果男女主角是一对青年男女,那么别人或许会觉得这很浪漫,可惜男主角是一些介乎三十至五十岁之间的男人中的一个,而女主角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
这里面随便挑出一个人,年纪都足够做因法米的父亲,而不是丈夫。
“我要走了,你会想我吗?”伊琳刻用一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问潘多拉。
但是她发现潘多拉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便一垂眼,将目光又放回了棋局上,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棋局,然后开始交代:“两个人,两个我都会带走。我会送她一场大火,最后用火焰把两个人都带走。”
“这样最好。干干净净、不留痕迹。”潘多拉说,“我所期待的正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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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到了心里的那一团火烧出来的时候,因法米反倒觉得无比顺畅。她失去了魔杖,但是只是一个念头,她鬼使神差地开始念诵咒语,那个她一直没办法掌握的咒语现在居然能在没有魔杖的情况下顺畅的使用出来。但是她只是念诵咒语,并没有做出相应的手势。
按道理来说,厉火咒这种威力巨大的咒语是没法用无杖施法释放的。
一条火舌凭空出现,只是舔了一下,直接将石砖墙壁整个吞噬进去。
这是……厉火?
因法米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水灵灵地徒手把厉火咒用出来了吗?
那一簇火焰没法被水扑灭,但是不是黑色的,看起来是普通的橘红色火焰,带给人能够窒息的温暖。
因法米看着整个楼层都开始乱起来,自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这么散乱。德里安·艾尔文让她乖乖待在原地,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顾得上管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因法米迅速地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卸下沉重僵硬的裙撑和外裙。里面的衬裙还算是比较柔软,她飞快地离开这里,不知道要往哪里跑。
后来跑着跑着就跑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火焰还没有烧到这里。它就像通人性一样,最先往其他人的方向追。只不过德里安·艾尔文居然不是第一个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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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两个死亡的人是卡修斯和他的父亲。他们连自己所在的竞拍室都没有走出来。因法米轻快地从他们的尸体身边跑过,但是看到了熟悉的两个人还是不由得停下来看了一眼他们的死状。
那个老男人被吊死在了房间门口,他的面部扭曲,脸上青紫,脖子上蜿蜒着发紫的血迹,看起来死前并不轻松。房门大开,桌角是歪的,像是被人撞了一下。花瓶碎了,水流一地,碎片散落在地上,这下可一点都不吉利了。卡修斯歪着脑袋倚在椅子上,面色如生。
因法米忍着恶心绕过老男人,进去试探了一下卡修斯的鼻息,没有了。
看起来是死于杀戮咒。
因法米有些想为卡修斯感到高兴。兴许是因为卡修斯是以一个没有痛苦的方式死去的,又或者是因为他死前至少带走了他们都共同痛恨的那个老男人。
吊死老男人的锁链看起来是被血糊住的一节金属锁链,但是锁链上有尖锐的棱角,扎入他的脖颈,造成了他脖子上的惨状。金属锁链的切面光滑,让人联想到蒙尘的宝石。
既然这里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因法米就继续往前走,去找自己的房间。
她在楼里小跑着,竟然在这种别人都兵荒马乱的时候生出了一丝悠闲。她不愿意去考虑如果火烧到她自己身上会怎样,但是现在每一个地方对她都是畅通无阻的,这很难不让她想要在这里多逗留一会,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立即自己逃命。
她跑得更快了。她很少进行过这么剧烈的运动,熟悉的窒息感升起,让她想起在高空中加速的感觉,是差不多的,在死亡带来的恐惧中混杂着快感,让人又爱又怕,但忍不住露出笑容。
她想起来今天好像是圣诞节。她还没给任何人写过哪怕一张贺卡。
所以她现在准备先去房间里给那些能算得上是她的熟识的人写圣诞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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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世界都在燃烧,窜动起来的火焰遮住了天空,烧出来的烟也是黑的,一缕缕地升上天空,又在大风中被吹散。
风和火都刚刚好,这场火焰就这么愈演愈烈。奇异的是没有人对此感到意外。德国魔法部并没有人闻讯赶来,就像是突然遗忘了他们。
没人注意到升得很高的黑烟,更不会因为一场扑不灭的大火而感到讶异,整个艾尔文都要被从德国抹除,连带着那一片聚集了众多罪恶、欲望和贪婪的土地。
因法米看着隐约从花窗中透出来的火光,是温暖的颜色,将白色的大理石墙壁渲染成五颜六色,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拍打窗户,想要从里面逃出来,那一刻她忽然就感觉没有什么好恨的了,因为她痛恨的一切都在那栋房子里,马上就会完全毁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因法米大声地欢笑着,很快就笑不动了,她飞快地拿出那些只写了几句话的信和贺卡,把庄园里的所有猫头鹰都用上,让它们全部起飞。在寄出其中一封信的时候,她把头纱摘了下来,一起塞给了猫头鹰。
在德国,婚礼上新娘不扔手捧花,而是扔头纱。未婚少女们会去争抢头纱,把它撕成碎片,拿到最大的一块碎片的人将会拥有幸福的婚姻。
她想这应该是一种祝福。
猫头鹰的翅膀在空中扑棱,逆着风向飞向英国,在所有的翅膀里她都没有找到她所熟悉的金雕,因为它们都已经离她而去。她的全部朋友都在那里了,霍格沃茨将会成为她永生难忘的地方。
邓布利多校长的确是她见过的最棒的校长,从邓布利多校长来到艾尔文家接她上学的时候,她就知道了霍格沃茨注定会是她的母校。那些四散的信件中也有邓布利多校长和白教授的两份,而且是写得最多的,因法米再次揭开了自己的伤疤,坦诚地交代了她的一切过往。而对芙蓉的信则是最简单的,简单到只有一句话:
“我已经找到了自由。”
她并非没有想到过死亡,每次想到死亡,她总是希望自己的灵魂能够飞回霍格沃茨。
不过现在,请允许她忘记霍格沃茨——
因法米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容光粲然,即使礼仪老师可以训练出的标准精致的笑容,但都没有她自己真心的笑容让人看着舒服。
她爱的早已离她而去,她恨的人也在迎来死亡。
瑟拉芬说得没错,她是卑劣的,是虚伪的,是污秽的,是已经被那些人同化了的,是不该出现在世界上的存在。
“瑟拉芬,我们要去死了啊……”
但是瑟拉芬已经不能回答她了。
于是因法米转身,火焰从房屋中爆开,吞掉了庄园的一切建筑,恰好来到她的面前。
他们就像久别重逢的恋人那样相拥。烈火攀上因法米的肩膀和腰肢,吞噬了她的身体,最后连骨灰都没有留下。
因法米的灵魂穿透火焰升入天空,然后,被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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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法米自己并不知道,她居然是那一片区域的“锚点”,这里的故事基本都围绕着她发生。围绕着她展开的一切都是假的,但对因法米来说,那些就是真的。在失去了她后,从这个锚点生发出来的其他人也都要被完全抹除,就像被橡皮从世界中擦去,就好像他们这些人从未出现在世界上。
她是被伊琳刻捕捉到的。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伊琳刻的存在时,她就许下愿望,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他们的灭亡。伊琳刻毫不犹豫地就应许了,对她来说,这是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吞掉因法米之后,她的每一根枝条都感觉到了一阵隐秘的愉悦,她的灵魂舒展了一下。美味总是令她感到愉悦,尤其是这种足以成为“锚点”的灵魂还于她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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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随着风里的烟尘一起传到了外界。没有人关注艾尔文庄园的火灾,除了那些收到过因法米最终来信的人。
而就算是那些人,用不了多久,他们对因法米的记忆就会变得模糊。
他们也许会记得有一个人拥有着世上罕见的样貌,但是却回想不起她的紫色头发和金色眼眸,不记得她皮肤上的蓝斑,也早就不会有人去安慰因法米,她的皮肤“就像是一幅来自东方的写意”。
他们也许会记得霍格沃茨曾经接收了一个从德姆斯特朗转来的转学生,但是就连把那个同学编入学生名册的邓布利多也会疑惑这个学生是谁,因法米·艾诺·艾尔文这个名字看起来像是无比的陌生。
他们也许会记得自己在上学的时候看到过一个不会哭只会笑的怪人,他们既惊奇又感到古怪。她的面容上净是明显的矫揉造作,几乎让人看一眼就要失去兴趣,但是他们又神奇得被迷惑过一段时间,但是他们不会记得这是哪个同学。
也许会有在意过因法米的人,偶尔想起自己认识一个死亡之后才得到自由的女孩,但是他们不会记得她,不管是瑟拉芬或者是因法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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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提议趁着白天去外面打雪仗,城堡里那些被憋了一个学期的学生们大多都响应的很热情,由于今年留校的人数有限,整个学校留校的那十几个人都被拉来了。
教授们也和他们一起待在城堡外面,但是不参与进他们的玩闹,偶尔看看他们打雪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那些老教授们凑到一起,能聊一整天。被拉来凑数的学生看了一眼被拉来凑数的教授,然后决定还是和他们一起去打雪仗吧。
好像没人说在待城堡里犯法,但是整个学校的师生都出来了,包括已经不是教授的白黎月和特里劳妮。白黎月自会找事情去做,比如骑着她的光轮1800上天撒欢,跟学生们没多少区别。特里劳妮只能抱怨两句外面太冷了,但是教授们还融化了一块雪地,变出一个篝火堆,让她去烤火。
乌姆里奇总是见不得别人好的。她试图再用自己的权力压人,但是在霍格沃茨里几乎没人支持他,而那些教授也不像学生那样好拿捏,所以最后她一个人说不过一群人,只能被气走了。
奥古斯都雪仗打累了,身上出了一身汗,手却是冰凉的,坐到离火堆稍远的地方,把手伸出去取暖。
手逐渐回温,果然大火堆烤起火就是舒服。
不过斯莱特林们几乎没有享受过壁炉。那个壁炉就是个摆设,根本就没有通向地上的烟囱管,实际上里面都是堵塞的。
天色渐晚,大家都准备回城堡里了。他们一个个不慌不忙地往城堡的方向走,而好几只猫头鹰就在此时扑棱着飞来,给他们抛下信件,接着便立即飞进了树林,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这些是因法米来的信。对奥古斯都,因法米就写了两行。在给邓布利多的信中,她写的尤其多,她把那些她羞于对他人启齿的过往都写在了那封信里,而给白黎月的信件里写的不是那些真相,而仅仅是几句祝福语,还附带了她的头纱,轻纱被十二月的寒风吹起,在空中盘旋着越飞越高,白黎月用魔杖把它捞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