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数日未见,荀恩变化之大,饶是姚静姝,也忍不住咂舌。
从前人淡如菊的女子,如今眼神里也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荀恩见她应下,从红杏手中接过账本递给她:“这是府中下人份例账本,你先看看。”
姚静姝接过看了两眼,并没发现有何不妥之处,问道:“不知嫂嫂有何见解?”
荀恩尽量笑的温婉,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我妇人之心,见不得下人日子难过,每每求到跟前,少不得要赏几两银子。”
说到此处,她似有些为难,道:“但你也知晓的,我还有言哥儿,日子并不多宽裕,一回两回没什么,次数多了,便有些吃不消。”
姚静姝明了,道:“嫂嫂不必为难,日后若再有这种事,尽管从公账上支用便好。”
凤府下人家生子占多半,许多人自出生便在凤家,懂事后跟着爹娘老子当差,一当就是一辈子。
遇到红白喜事出些赏钱,本就是凤家历来的规矩。
若有哪个家中有急事,求到主子跟前,也总要赏几个银子急用。
姚静姝一时不明白,荀恩为何要提起这事。
红杏见状,借机插话道:“二奶奶,奴婢说句实话,您掌家自有雷霆手段,可我家大奶奶是个性子软的,只能任人压榨。”
荀恩听到这,作势拦下她:“红杏,不可胡言乱语。”
红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扑通跪下,道:“那些个下人惯会见人下筷子,长久下来,我家奶奶嫁妆都快当完了!”
姚静姝看着主仆俩一唱一和,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荀恩的马脚,怕是要露出来了。
若是她猜想那般,便离真相不远了。
面不改色道:“红杏,你起来,将事情说清楚,若能帮上忙,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红杏听闻,这才起身,道:“二奶奶,我家大奶奶慈悲,时不时便要打赏下人。”
“日子久了,那些个人便知她好拿捏,府上求到我们清心院讨银子的,虽不足二百也相差不多,长久下来,我家奶奶竟赏了数千两银子。”
“可怜我家奶奶,平日省吃俭用,尽养旁人了!”
姚静姝尽量叫自己保持平静,原想着如何试探一番,没料到这人自己送上门。
思忖一番,道:“这事好办,嫂嫂院里何时出了银子,想必也有本账,待我拿来一一对上后,便将银子补回,如何?”
红杏见人应下,又不免多磕几个头。
主仆俩说完正事,没多留,寻了个由头离开。
踏进清心院,荀恩脸上笑意便淡下来,道:“此番,姚静姝算是要吃大亏了!”
白白几千两银子,好人叫她做了。
红杏不懂荀恩的心思,道:“大奶奶,奴婢总觉着,今日我们有种送上门的感觉。”
“你懂什么!”
荀恩眼神淡漠扫过她,道:“依她的性子,若在春寒家中发现什么,定会追查下去,与其节外生枝,不如直接给她结果。”
“喵~”
一只半大小猫从床上跳下,在荀恩脚下蹭来蹭去。
荀恩脚踝被蹭的痒痒,索性拎起抱在怀里,道:“原本打赏下人,只为日后行事方便,没想到提前派上用场。”
“大奶奶远见,红杏自愧不如。”
荀恩自进凤家,便时不时赏些散碎银子,下人嘛!拿了好处,自会替她说话。
后来香草被赶出府,恰巧碰上红杏,求到荀恩跟前,荀恩拿她当棋子,便开了先例。
本是无心插柳,哪料自那之后,但凡谁家里遇到难事,便求上门讨要银子。
红杏本不情愿,荀恩却乐见其成,只要求上门,就没有空手而归的。
至于那银钱用作何处,她从不关心。
长久下来,府中便传开,凤大奶奶乐善好施,菩萨心肠。
荀恩半靠在贵妃榻上,眼尾满是讽刺,道:“姚静姝不是爱查?叫她查好了!府上大半奴仆家中都有我院里出去的银票,她能奈我何?”
事情同荀恩料想的一般无二。
夜里,明荣垂头丧气来复命,道:“二奶奶,鸟阁传信来,红杏每隔一段时日便要去那家钱庄,取走银票便换成散碎银子。”
“继续。”
“近一年前开始,时有换成银票直接拿走,面值不大,五十两。”
五十两,春寒家中发现的,便是十张五十两。
姚静姝又问:“可有查到用处?”
明荣道:“除了日常开销,便是施舍家仆,属下问了几人,提及大奶奶,皆是感恩戴德。”
姚静姝沮丧,还以为能有些许进展,没想道白忙一场,道:“如此说来,春寒家中有她的银票,便在情理之中。”
事情查到死胡同,姚静姝没兴致多说,叫明荣回去。
明荣一只脚跨出门外,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挠着头道:“还有一件事,属下觉得有些奇怪。”
“但说无妨。”
“大奶奶每隔一段时日,便打发红杏去买只黑猫回来,但这么久了,她院子里似乎只有一只猫。”
姚静姝闻言,有些失望,道:“我知晓了,你下去吧!厨房有留饭。”
打发走人,姚静姝那种被人玩弄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眼看触碰到真相,线索却突然被切断。
金蝉脱壳四个字,那人算是玩明白了。
荀恩,你到底是人是鬼?
凤霄回来,已接近子时。
见姚静姝还未睡,问:“查的不顺利?”
姚静姝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府里超过六成下人手中,都有大嫂赏的银票。”
凤霄闻言,也觉得奇怪,道:“表面越是合理,就越说明有问题。”
“夫人不必着急,总有水落石出那一日。”
脱下外裳,从后面环住姚静姝,大掌灵活钻进里衣,在她腰间摩挲,道:“夫人若是不累,不妨忙点别的......”
直到月上枝头,蝉鸣渐息,姚静姝才窝在凤霄臂弯沉睡过去。
凤霄看着怀中人,心中柔软,这般好的女子,是他的妻。
回想起几年前那件往事,眼神挣扎片刻,随后缓缓变冷。
大哥,答应你的事,怕是要食言。
次日清晨。
郑德音大病初愈后,头一回跨出沉香阁,路过下人见状,一一傻眼,愣在原处,连手中活计都忘了做。
不久后,凤府沸沸扬扬,传的全是大太太痊愈的消息。
暮春堂里,凤老太君正板着脸,道:“平日不来也罢,今日初一,也不见人,她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姝儿孝顺,她眼里,自是有母亲的。”
郑德音被姚静姝扶着进了屋,举手投足间尽显诰命气势。
她行至中间位置,微微福身道:“儿媳大病初愈,特来请母亲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