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不是私奔,是为长相厮守而奔走,我们本就有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样样不缺。”
阮绵恍然,脸上浮起了丝丝喜悦,就听他又道:
“我会尽我最大所能为你撑起一片天地,或许不如你现在侯府千金的身份尊贵,但能保证让你衣食无忧,安稳富贵,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绵绵,你愿意吗?”
沈维桢双目灼灼的望着他,策马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京中无人不知他与绵绵的婚事,皇家硬拆散他们,将公主塞给他本就不占理。
若他带着绵绵离开,即便皇帝动怒,也不会拿他的家里人如何。
他沈家传承数百年,根基延绵,人脉如蛛网交织,爹爹又身居要职,若皇帝因为这种事便治沈家的罪,那才是不得人心!
他并非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即便将来不做官,也能寻到旁的出路,他一定不会让心爱的女子吃半分苦!
望着男子眼中坚定、诚挚又热烈的目光,阮绵心中一暖,她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粗茶淡饭她也甘之如饴。
她有手有脚有头脑,也能让日子过好,正要点头答应,一队人马疾驰奔来。
身着官服的差役将他们团团围了起来,从马上跳下来一个身形粗壮的中年男子,似是这些人的领头。
“听闻贵宅中来了一个外人,速将他喊出来,我们要带回去审问!”
阮绵心头一惊,只见万管家上前,朝那领头空手抱拳:“不知这位差爷如何称呼?又因何要拿此人?”
“鄙人姓唐,顺天府宋大人有令,恐在梁州刺杀皇太孙的刺客逃窜至京,凡是入京的生人都要押回去调查审问,快叫他出来!”
万管家细细道:“差爷怕是误会了,此人原本是来附近的镇子投亲的,奈何亲人早已搬走,他迷了路差点冻死在后山。
我家下人将他捡回来救醒,一番询问,方知是我家老侯爷当年军中一位旧部之子。
天寒地冻,他无处可去,我家姑娘心善,便留他在此住一段日子。”
差役头子颇不耐烦:“少废话!他是何身份,我们自会调查,快将人交出来!
你们这般推阻,莫不是他真有什么问题?你们安远侯府好大胆子,竟敢勾结刺客!”
阮绵轻轻拂开沈维桢维护的手臂,挺身而出,朗声道:
“这位大人慎言,我曾祖父跟随宪宗皇帝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受宪皇帝嘉奖‘忠勇恭谨’,又获赐这世袭罔替的爵位。
我府上沐浴天恩浩荡,世代秉承祖宗家法,忠心奉主,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位大人未有真凭实据,就这般红口白牙诬蔑有爵之家,便是府尹大人在此,我也要讨个说法!”
差役头子眉心一跳,莫名生出几分怯意,他适才那样说只是为唬对方,想不到却被拿住了话柄。
再瞧眼前的女子,背脊挺直,面容冷肃,纤细瘦小的人儿却颇具威势,分明是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子,怎会有这样慑人的气势?
他心下有些惴惴,他在一众衙役里虽可以偶尔摆摆威风,可在勋贵面前,他这种无阶无品的根本不够看。
安远侯府这些年虽寥落,可破船尚有三千钉,他如何敢招惹?
正在此时,又一队人策马而来。
领头的是个带着皂纱帷帽的男子,他下了马,步履从容贵气。
阮绵正疑惑此人的身份,只见差役头子满脸堆笑的迎过去:
“小的拜见四殿下。”
正是四皇子齐霖晟。
他蹙眉:“唐典史,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被震慑过,唐典史不敢再胡乱攀咬,老实道:
“回殿下,小人近日收到百姓举报,安远侯府别庄在一个月前收留了一个外乡人,今日特来查证,孰料安远侯府不肯交人。”
四皇子扫了一眼别庄门口的众人,淡淡道:
“想必诸位也知道,朝廷正在全力追查刺客,凡有嫌疑之人都要盘查审问,职责所在,还望贵府行个方便。”
侯府众人看向阮绵。
她先朝四皇子遥遥行了一礼,然后对万管家道:
“万叔,派人去通知他,叫他带好户籍文牒,别被人冤枉了去。”
“是。”
万管家应道,随即安排身侧一名小厮前去。
“多谢阮姑娘配合。”
四皇子颔首,面上依旧淡淡。
阮绵腰背挺直:
“朝廷的大事,臣女自是不敢违抗,但此人乃我侯府的客人,我侯府有责任护他周全,殿下要问什么便请在这里问个明白吧!
他对京中不熟,在此地举目无亲,若被带走,臣女不放心!”
她知道对方不会反对。
今日这一出并非是冲着那厮来的,而是冲她来的。
前些日子,皇帝将几个皇子都派到了京中各衙门去历练,这位四皇子正是被派到了顺天府。
四皇子是在借机警告她,若她不乖乖就范,侯府轻而易举就能被安上勾结刺客、潜通逆党的罪行。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恐吓!
算计她的婚事,还上门威胁她,他欺人太甚了!
可她现在没有法子,在绝对的权势威压面前,以她现在的处境与之抗争,无异于以卵击石,那才是自不量力。
她只能选择妥协,低头,退让……
她可以让,但事关侯府体面,却不能退。
若今日让他们将人带走,此事传扬出去,旁人便更会觉得侯府软弱好欺,以后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了。
她并不怕那厮露了破绽,他的易容既然连大长公主等人都没有识破,那么在这些人面前也定没问题。
所以在这件事上,她不必有任何心虚,她可以坦然的与对方提条件。
果然,只听四皇子道:
“既是贵府的客人,我等自是不会怠慢,好,就依阮姑娘所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齐民瞻从里面走出来。
四皇子朝唐典史抬了抬下巴,唐典史会意,亲上前去盘查询问。
齐民瞻熟练的回答,嗓音变了,口音也变了,分明是哪个地方的方言,每句话阮绵只能听懂几个不多的字。
“叫什么?多大。”
“于择,十七岁。”
“打哪儿来?”
“淮州名慈县大坉村。”
“家中还有何人?”
“没了,就剩我自己。”
“为何来京?”
“投奔远房亲戚。”
“住何处?是何人?”
“京郊附近的邹家村,叫邹蓬,我找去时早已搬走多年,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问完这些,唐典史又查验了他的户籍文书,朝四皇子道:
“禀殿下,查问过了,没有问题。”
四皇子颔首,朝齐民瞻走过去,在他身前站住,二人相互打量。
一个散漫随意,一个优雅贵气,若只论气质仪态,倒很难分辨谁是真正的天孙贵胄。
阮绵心中暗自庆幸,亏得这厮去给大长公主磕头时尚早,四皇子不在场,若被他瞧见此人也出现在了那里,才真麻烦呢!
但维桢哥哥早晨是见过这厮的,她去看沈维桢,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关注他们,他低垂着头,唇瓣紧紧抿着,似乎在想什么。
四皇子收回打量的目光:
“此人倒是颇有胆识,面对我等竟丝毫不露怯。侯府也真大方,竟给个泛泛之辈穿上好的金丝霞锦。”
齐民瞻环胸的双手抽出来,拱了拱:
“从小走南闯北惯了,见的人多,加之身上清白,自然没什么好怯的,这位大人请见谅。”
齐民瞻喊的“大人”而不是“殿下”,故意装作不认识他,但此举才更为合理。
就听一旁的万管家道:
“殿下有所不知,当年在军中,此人之父曾亲为我家侯爷挡过暗箭。
舍身相救之恩该当厚报,因此在其吃穿用度上格外厚待了些。”
关于身份这些,是他们提前商议好的。那日下人将他抬回来时,附近许多村民都看到了,他们料到这件事情终究瞒不住。
齐民瞻的户籍文书是万管家派人去淮州找可靠之人做的,特意做了旧,又故意褶皱多次,还有几处破损,一看就是年头久远的东西。
当年确实有人为老安远侯挡过箭,军中许多人都知道,那人确实姓于,确实来自淮州,但那人早已捐躯边疆,家里人早已搬走。
邹家村确实有个搬走的邹蓬,但跟姓于的有没有关系就不知道了。
四皇子没再多问。
阮绵暗暗松了口气,以后这厮便算是过了明路了。
有四皇子这一遭 ,将来若有人拿此事做文章,也自有四皇子等人在前面“顶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