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拜过祖母,莫以宁独自跪在垫子上,端起一杯茶双手奉给安平侯爷。
“父亲,请喝茶!”
安平侯爷心中憋闷的厉害,十几年前是这样,十几年后依然如此。
他十分不喜这莫家庶女,可此刻人都跪在跟前了,他也只能认下。
安平侯爷接过茶盏,略沾了沾,边上的人递了一个红封给他。
他交给莫以宁,莫以宁双手接过,亦交于文心保管。
新妇收了礼自然也要回礼的。
莫以宁的回礼便是号称她亲手做的鞋。
她如今可耐不下性子做什么女红了,大夫说了,细密的针脚伤眼。
可她屋里的文心浅月女红手艺好的很,就连新来的墨香挽星,荷包绣鞋也不在话下呢。
老太太的鞋用的最好锦缎,看着奢华却又棉软适脚。
安平侯爷的鞋用的玄色缕金丝织锦缎,低调又挺括。
她的回礼便是她的孝心。
这侯府里自有用惯了的针线上的人,故而不论是老太太还是侯爷都不会穿她做的鞋子。
正所谓礼轻情义重,想让她拿银子出来买礼物,那是绝计不可能的。
不是她小气,而是她家底就那么些,全花了也不见得能买个好,何必呢!
她倒要看看,谁能有那般厚的面皮,说她的孝心不值钱的呢。
老太太倒是夸了她几句,安平侯爷也略点了点头。
等她再来拜见婆母赵氏的时候就出事了。
长风和无忧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抱着她那正经嫡亲婆母楚氏的牌位。
她深深吸了口气,她就知道,依那世子的脾性,她今日怎么能落着好。
“世子夫人,主母在此,还请过来见礼!”长风扬声道。
“啪!”的一声,茶盘被掀翻在地。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两个下人罢了,竟敢蹬鼻子上脸,踩在主人头上,来人!将他们立刻拿下打死!”赵氏气极,指着长风和无忧的手都在发抖。
莫以宁的心也在抖,一会儿赵氏就该来指她了。
这蠢货但凡有点脑子就该掩面嘤嘤悲切,求夫君替她出头才是。
而不是像个泼妇一般,当着夫君的面喊打喊杀。
安平侯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不发话谁又会理睬赵氏发疯。
话说回来,楚氏既是原配,莫以宁自当见礼。
但坏就坏在世子说他母亲恶心侯府,偏要将牌位从祠堂里移到风禾苑里供奉。
莫以宁自是无法见礼,原以为就这么过去了,偏偏这会子又闹了起来。
不怕毒就怕蠢,莫以宁深知,若是拜了楚氏,赵氏必要连脸面都不顾的不叫她好过。
可她若是不拜楚氏,那狗世子定然也不会叫她好过。
莫以宁悄摸瞅了瞅,见众人的目光都在赵氏,以及长风、无忧和那牌位之上。
她正好还站在安平侯爷的面前。
于是她行了个礼,低首用不大不小的声气说了句:“父亲说的极是!儿媳这就过去!”
一时间将所有的人的目光拉了回来。
莫以宁十分为难的望了望赵氏,又望了望她那公爹,欲言又止。
其中含义十分明显,连安平侯爷都看懂了。
他神色复杂,他的嫡长媳平白无故给他扣了口锅,而且他还无法声张。
赵氏泫然欲泣的看着他:“侯爷,这么些年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养儿育女,纵是没了功劳亦有苦劳,您何必要如此羞辱于我!
我再错,也只错在对您一往情深……”
安平侯爷木着脸,依旧一言不发,更叫人觉得他是默认了。
莫以宁已经走到了牌位跟前,文心忙把垫子拿了过来。
她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后,动情的说:“母亲放心,我与世子爷已成婚,世子时时惦记于我,我必不负他。
日后我定当遵照您的嘱咐,陪伴世子左右,必不叫他孤寂。您放心吧……”
不要脸!无忧怒视着她。
长风扯了扯他,不准他开口说话。
但这个世子夫人的脸皮,委实是厚了些。
莫以宁站起来的时候对着无忧挑了挑眉。
转过身来又站到赵氏跟前时,更是低眉顺眼,她咬着嘴唇如做错事般的望向赵氏。
站在老太太跟前的容青莲忍了又忍,还是出言讥讽:“世子都不知道你是谁,又怎会惦记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其他人也就罢了,这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莫以宁收拾起来不过是顺带手的事。
她认真道:“我可是世子三媒六聘娶回家的,还有当今圣上下的御旨呢!
世子若是不知道我是谁,又怎么会特意令我拜见婆母!
他身子不好懒怠些也是有的,我怎会与夫君计较!
况且,夫君记挂我的这番情意,我已然知晓……”
莫以宁低下头绞着帕子,似是害羞一般,小脸通红。
实则莫以宁说话后屏息静气,脸都憋红了。
容青莲:“……”
莫以宁的说词好歹给了大家一个台阶,估摸着世子心里该难受了。
无忧目瞪口呆,世子竟然是这个意思吗?他怎地不知!
长风手颤了颤,顿觉不好,只胡乱行了个礼,竟落荒而逃。
安平侯爷看着这个嫡长媳有些难言。
初看时一脸的老实样儿,出点事,眨眼间竟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
还未及细看,又变的憨憨实实的。
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也好,长风和无忧因是近身伺候世子的,叫那逆子纵的是无法无天。
莫以宁几句话便让他们脸色青白交加。
安平侯爷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期望,或许这个嫡长媳没有他想的那么差。
幸而赵氏还一个劲的跟安平侯爷痴缠,竟让莫以宁轻松过关。
也得了一副头面。
莫以宁的回礼倒是令赵氏分心多看了几眼。
那是一双缀满珍珠的绣鞋,用的是侯府聘礼中最好的珠子,用玉片拼的图样,值不值钱且不论,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正是后几年京城里时兴的样子,哪有爱美的女子不喜欢的。
其他的族亲长辈都是一双鞋,小辈们都是各样的荷包,装了各色的小玩意,有玉饰、宝石也有珍珠。
都是从聘礼中挑出来的,亦是心意满满,场面上很是过的去。
“哟,我看我们的世子夫人别是开绣坊的吧,这不是荷包就是鞋的。”四房的婶子石氏年纪不大,嘴巴也是叫人厌弃的很。
三房的吴氏捂着嘴笑着:“那以后咱们家的绣品就用侄媳妇铺子里的吧,好歹不是外人……”
莫以宁就像没听懂那般,站在赵氏的身后。
形势不如人被人踩踩也是情理之中,有什么可说的,等着吧,她早晚收拾她们。
好不容易见完所有的族亲,便是家宴。
莫以宁是新妇,论理第一天可是不用服侍婆母的。
但她又怎会放弃这个在侯爷面前,给她继婆母上眼药的机会。
但凡赵氏有一点脑子,这个时候都要让一让,叫她坐下来一起吃饭。
可赵氏才受了世子的气,莫以宁再怎么说也是世子的夫人,叫她站在边上服侍,她方能气顺。
果然。
“我竟不知道,婆母吃饭时,媳妇是要站在一旁服侍的。
这些年母亲真是委屈了,想来是赵氏不好,带坏了弟妹们!”安平侯爷淡淡的说。
这下好了,几个婶婶都如坐针毡的站了起来。
赵氏的泪眼又开始婆娑了。
老太太这才笑呵呵的说:“胡说,原是我不爱吃饭的时候,站上一排人杵在眼跟前,都坐下,明矅媳妇也坐下,你婆母是个老实的,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
莫以宁多看了一眼老太太,笑的甜甜的:“是,以宁蠢笨,日后定会跟着婆母学本事,孝敬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