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建树老远就看见纵云过来了,他实在是好认,就像一枚横在水中的石子,人群如水流般自觉从他周身划过。
青年才俊,头角峥嵘。
整个天山派也没几个人有这样的待遇。
纵云走到他面前,再挥一挥手示意跟着他的几位弟子先退下。
段建树见他这般做派,叹了口气:“纵师弟不要太骄纵,让掌门知道又要说你了。”
纵云皱眉,不太高兴道:“师兄,是他们缠着我教他们身法。”
“我不缺仆从,还不至于使唤同门。”
天台献舞之后,纵云的地位因着那千只白蝶而一举扭转,先前的欺凌同门、恃才傲物,没有一个人再提了,叶耿养好伤后自请外出历练,现已离开了沧海州。
他的身边又重新聚起了一堆人,师兄长师兄短的,夸他才貌双全,赞他舞姿卓绝。
遭到冷遇的那段时日,被如今反衬得似一场梦,醒了就全都结束了。
纵云瞥了眼在不远处等他的弟子们。
他们原本在闲聊,触及到他视线后便都展颜笑起来,其中一两个还朝他挥了下手。
纵云没回应,他掩住略带厌烦的眼神,转头问段建树道:“师兄找我什么事?”
段建树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但没说什么。
他带着纵云进了室内,而后问道:“你与观花楼的秦楼主可熟识?”
“只是见过几面。”
纵云先答了,又觉得疑惑,于是追问道:“师兄为什么要问这个?”
段建树语气诧异:“那她为何要给你造势?”
纵云实际也不清楚秦招月为什么要帮他,他们俩之间并无交情,甚至还有几次龃龉。但秦招月此人性情奇怪,很多时候不拿自己当外人。
她帮他也许只是因为她好管闲事。
不过他就这么告诉师兄,他十有八九不会信,还会觉得他敷衍乱答。
于是他想了想,勉强从俩人的对话中找出了一个理由。
“……她说我舞跳的好。”
段建树瞪眼,满脸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个?”
这个答案就像“大考不看文章只看考生长得好不好”一样荒谬。
舞跳得好的不止纵云,榜上有名的哪个不是卓荦超伦,百里挑一,为何秦招月只看中了纵云。
而且那日纵云在小云台,白蝶是从天台飞往小云台的,若说俩人没有提前商量过,他是不信的。
他的语气让纵云感到不愉快,察觉到他话语里隐藏的轻视和不信任,纵云的目光冷淡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的段建树告饶道:“师弟莫恼,是我说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师弟可否告诉我,你对秦楼主印象如何?”
纵云幼时便入了天山派,他师父对养徒弟的兴趣逐渐消散之后,就开启了闭关和准备闭关的两点一线生活,七八岁的小孩就随便扔给仆从们照顾。
彼时段建树还是个青年,不像现在有诸多琐事在身,除了修习课业外便顺理成章替长老们照顾座下弟子。
因此纵云可以说是被他带大的,俩人情谊非同寻常。
但随着俩人年岁渐长,各有各的忙处,关系便渐不如从前亲密了。
他不经意说了不中听的话,师弟只怕要记他的仇了。
“师兄总打听她干什么,我可没听说观花楼要来做客。”
……果然。
段建树把事情跟他讲了一遍,重点提起了飞虫的特殊,而后问他有什么看法。
纵云反问他道:“师兄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场面一时有些凝结。
段建树脸上的笑容沉了下来,他问了纵云不过三两个问题,却无一不被搪塞。
“掌门闭关太久了,收徒大典在即,我关心掌门并无过错。”
他本想发火,但一想纵云前段日子受了不少委屈,今日又是他有错在先,便硬生生忍了下去,只留了眼底些微怒气。
“掌门有异对门派来说是祸事,纵然我说错话了,师弟也该有大局观,为何推三阻四不肯回答。”
“我再问你,你与秦楼主可熟识?”
这一问让纵云憋了口气,他心中怒火更甚。
他与秦招月没有私交,段建树的话却好像是他刻意隐瞒了什么,尤其是否熟识还问了他两遍,摆明了不信任他。
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养他长大的段师兄。
思及小云台献舞之前,他种种委屈,段师兄却只叫他忍,待他再为天山派夺得光彩之后,他才来说要为他好好出气。
那时纵云寒心无比,还不如从未听过他要为他出气的话。
而现在师兄更给他难堪。
他怒道:“师兄好会扣帽子,我本就与秦楼主不熟,你非要问我,是想听我说什么?”
“纵云!”
段建树也怒了,语气严厉,大喝一声。
“秦招月若真有秘术可瞒天过海伪造神迹,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现在不是你耍性子的时候,那些白蝴蝶她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
纵云目光极冷,扫了他一眼后直接拂袖离去,任他在背后几次喊他的名字也不理会。
段建树气极又拿他没办法。
他怒气冲冲从屋里一出来,等他的弟子们就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如麻雀一般,却都不会看人脸色。
“师兄忙完了吗,我们可以去东门广场练习了吗?”
“上次师兄教我的步法我还有些不会,师兄可以再教我一下吗?”
“师兄……”
弟子们活泼好学,往日他还会应付两下,今天却被段建树搞糟了心情,他冷脸径直走过,对围过来的人一个眼神也没给。
被无视了的弟子们紧追了他几步,见他不打算回应后便都停了下来,几个人无措又略带习惯的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即自行散去了。
而另一边,改道前往京都的秦招月并不知道天山派俩师兄弟将她作导火索吵了一架。
她趴在车窗边上透气,一只黑色的八哥朝她飞了过来,稳稳停在了她旁边。
八哥眼如黑豆,瞥了她一下,两只爪子一挪,往她的方向更靠近了点,略带了点矜骄的意思。
秦招月:“……”
她知道这是她家的鸟,也知道它瞥她那一眼的意思是让她先打招呼,但问题是,她那时候一前一后合成出了两只长得一样的八哥。
她分不清这只是哪只啊。
她试探性的开口:“咕咕?”
八哥扭头看她,小眼睛里充满了受伤,转身就要飞走。
秦招月连忙薅住它,“叭叭,叭叭,我跟你开玩笑呢,小鸟要有幽默感,不能一逗就生气的。”
叭叭叨了她一口,骂她道:“坏人,坏人!”
“好好好,小鸟骂了我就不能再生气了哦,扶光叫你来干嘛呢,她遇到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