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月忽然意识到自己惯用的那一套在这样的场合里使用必须要慎重,因为他们会把彼此的一举一动都当做某种信号。
这些门派能量比普通人大得多,同样的手段被他们使用出来,正如灰尘与大山之差。
为避免大山砸在她身上,她最好是少跟这些人打交道。
……起码在她真有本事之前,不能多接触。
冰汤喝完了,众人闲谈的声音也逐渐低下去了,秦招月用帕子给冷玉擦血,它身上有不少张铮撕咬和捶打的伤痕。
也得亏冷玉咬在了他斜方肌上,要是咬的是手臂,张铮估计都把它脑袋捶烂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是皮肉伤居多,仅有部分地方按压有些凹陷,断了骨头。
秦招月把冷玉往身上绕了绕,用手托着它受伤的地方不让它乱动。
她有点生气。
但她觉得要稍微忍一忍,因为不管从这里挑出哪一位,她都敌不过。
所以秦招月没有主动对张铮说话。
而张铮被咬了一口颜面丢失,整个人都还气得脑胀,他也咬着后槽牙没有说话。
照锋阁阁主倒是重新挑起了这个话题,说道:“湘州是个地灵人杰的好地方,若非我阁离得实在太远,我倒也想争一争。”
张铮恶狠狠刮了他一眼,骂道:“离得近也没你的事!”
秦招月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抬起眼皮瞥了他一下,正好与他对视上,被他递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东仙教掌事笑了一笑,对张铮道:“远近都无妨,端看哪位有精力打理,我记得张阁主前些日子还在忙阁中之事,连九道门会议不都是顺了路,才来得这么早吗?”
行刀阁距离洽闻山庄极远,以前张铮都是最后几个到的。
这一次却因为本就在这附近为阁中弟子收拾烂摊子,赶在了众人前头到达了洽闻山庄。
行刀阁中男弟子多,又都是些习武的,个个心气高火气旺,三两句话不对味就要开打,动起手来又无分寸。
上个月,行刀阁在?州临旸的分支就发生了恶性事件。几个弟子欺凌新入门的弟子,人家父母兄弟找上门来讨公道,反而还被打了出去。
此事一出,行刀阁在临旸的名声便臭不可闻了起来。
与被欺凌的弟子同期入门的弟子先是退了几人,后来管教师父不让退了,新弟子们就抱了团,跟师兄们擂台对战。
一群人打得那叫一个血肉模糊,有人牙都掉了一半。
受伤人数多,伤势又重,据点内医师觉得难治,连忙请了几位城里的大夫共同会诊。
行刀阁弟子互殴的消息传出去,名声更差了。
管教师父眼见兜不住了,再这样传下去近十年都招不到新弟子了,于是连夜写信将情况报告给张铮。
张铮本就为行刀阁渐显颓势而头疼,?州悄不吭声给他来了个大的,气得他快马加鞭赶过来,先是臭骂了临旸管教师父一顿,又派人到处请医师给弟子们治疗,再严格立了规矩,把刺头都收拾了一通,最后给受伤弟子家中都送去了慰问,此事才算了了。
但已失去的声名一时半会是挽不回了。
东仙教掌事此刻掀他的底,不亚于当场打他一耳光,给了他好大一场难堪。
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拍桌而起破口大骂:“你以为你们东仙教就万事太平了?!”
“破瓦烂缸一堆废料,还敢笑话我!”
“打着甘雨仙的旗号在苹州设道场求雨,以显神威,结果一连九日都是艳阳,被甘雨仙的信徒扔着石头赶出苹州的事你们这就忘了?”
“这才过去没几年吧。”
“看看你们丢脸的,后来再也没敢往苹州去了吧!”
东仙教掌事闻言也变了脸,大喝道:“张阁主,你说话可别太难听!”
洽闻山庄庄主生怕俩人打起来,连忙调和,“都消消气,当家做主哪有不辛苦的,各有各的难言,都少说两句吧。”
东仙教掌事冷哼了一声,侧坐过身去,不再与张铮对脸。
庄主见她收声,一招手赶紧让仆人把茶续上,想用仆人的动作中断众人的情绪,缓一缓气氛。
事实证明这一招对张铮没用,他今日接连受挫,觉得在新入会的观花楼面前失了尊严,显得他行刀阁连个小破门派都不如,正是气愤难消的时候。
于是他站直了,面色阴沉目露凶光的看向秦招月,双手握拳,胳膊上的肌肉块块鼓起,这副姿态骇人到连天山派掌门都往秦招月的方向微微倾了身,做好了随时阻拦的准备。
直面张铮的秦招月压力比旁观者更大,她脑子里警铃大作,身上每一处都紧绷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面对的是披了皮的野兽,而不是一个人,张铮在她眼里连五官都模糊了,整个面部都是黑漆漆的,他极高极壮,站在那像是一堵墙,一只吃人的黑熊。
他能够完全笼罩住秦招月,不管她坐着还是站着。
绝对的力量对比之下,秦招月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她手伸进袖子里,悬在触键上。
张铮怒喝一声跃过桌子暴起向秦招月冲过去,一掌劈向她肩膀的位置。
多亏了秦招月这段日子跟狸花的追逐训练,她的反应能力比起之前可谓大大提升,再加上她早就绷住了准备逃跑的肌肉,千钧一发之际她竟闪过了他那一掌,直摔到东仙教掌事怀里去了。
掌事见她惊恐,下意识揽住她往后退,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拖拽声。
与庄主慌张的阻止声同时响起的是木料断裂的声响,“砰”一下,秦招月的椅子就被劈碎了一半。
凶神恶煞的脸和逼近的压迫感让秦招月脑子里的弦一下就断了,身体的防御本能让她无意识间仍设法保护自己。
在其余人冲向张铮试图拦住他之时,嗡声响起,黑压压一片飞虫从秦招月袖中涌出,在空中形成一个黑蛹似的护盾,将她护在其中。
被一块保护了的东仙教掌事愕然瞪大了眼睛。
铺天盖地的蜂虫,密密麻麻且源源不断的充斥于她的视线内,好像是一块迅速被填补的坚硬的铁盾。
若非细碎的微光和嗡声,这被隔绝了的,暗了下来的视野,只怕会让她以为这是糊涂时候的一场梦境。
她有些恍惚。
是术法……
还是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