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瑞混迹官场,如何看不出此时孙夫人的僵硬,当下就皱起了眉头:“怎么?”
孙夫人深吸了口气,强撑着笑脸道:“还不是钱姨娘,因为含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可钱姨娘的身份在那放着,不方便亲自出面给含烟说亲,这才给我送了一条璎珞,想叫我帮着多相看相看。”
听她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孙文瑞的面色稍有缓和:“原来如此。”
孙夫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孙文瑞又道:“那东西呢?”
“东西……”孙夫人脸上的笑又勉强了几分,“凝儿去女学的事儿不是也要打点吗,我得了那么个好东西,自然不能自己留着,就送去陆夫人那,请陆夫人帮忙安排女官授课的事儿了,如此一来,咱们凝儿以后说亲的时候也能高人一等,也能更好地为咱们家出力了不是?”
“你送出去了?!”孙文瑞的声音拔高了一大截,刚刚有所缓和的面色也瞬间就重新阴沉下去,“还是送给陆夫人?陆乘渊的夫人?!”
孙夫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也有些不满:“那又如何,是钱姨娘把东西送到我这儿来的,我送出去也是为了咱们孙家的前程,有什么不行的?”
“你——”
孙文瑞气得不轻,偏偏孙夫人的话也没说错,一时间有气没地儿发,脸都红了。
见状,孙夫人又忍不住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你总是向着钱姨娘,我可有说过半句?那条璎珞也是你给她的吧?成色那么好的东西,我都没见过,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谁是这个家的主母?”
“你把好东西都留给钱姨娘,我就不说你什么了,可是我就算是把东西送出去,为的又是谁?还不是你吗!你竟然如此待我……”
孙夫人说着话,就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
二人毕竟也是多年的夫妻了,孙文瑞知道自己夫人要强,何时见过她在自己面前如此脆弱的样子,一时间心一软,语气也软了下来:“好了好了,夫人,是我不对,是我刚才太着急了,你就别生为夫的气了!”
“我哪敢生你的气呢,”孙夫人拿起帕子拭了拭眼泪,“你不是本来就觉得我太无趣,这才总是住在钱姨娘那的吗?我要是再生你的气,以后在你们孙家,我还有活路吗!”
“哎哟夫人,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哟!”孙文瑞急了,“夫人呐,我不管再怎么宠着钱氏,我可曾让她僭越过半分?这府里上下,不还都是你说了算?唉!这次的确是事关重大,我一时着急才冲你发了脾气,实在是对不住啊!”
“事关重大?”孙夫人狐疑地看着他,“那不就是一条璎珞吗,怎么重大了?”
孙夫人一开口就问到了点儿上。
孙文瑞叹了口气:“那条璎珞本来是过年要上贡给皇后娘娘的物件,被底下人搞混了才送到我这儿来,那边已经给宫里递了书,说今年会给娘娘送璎珞,所以就找到我这儿来了。”
听了这话,孙夫人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所、所以,那东西……”
对上孙夫人的目光,孙文瑞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那东西,怕是得劳烦夫人走一趟,重新要回来了。”
而且还有一个更糟的可能,孙文瑞没有说出来。
若是陆乘渊知道了这条璎珞的存在,想必又要横生枝节。
不过如今东西都在人家手上,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默默祈祷温元姝是个贪心的,没把璎珞的事儿告诉陆乘渊了。
那厢,陆乘渊和温元姝正对着那条华美无比的璎珞面面相觑。
“这不是挺好看的吗?”
温元姝无语:“这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吗?”
陆乘渊眨眨眼。
一个璎珞,那还能是什么问题?
“这样剔透的红宝石,估计价值得上万金,还有这珍珠,这可是南珠,一颗就价值千金,点翠也是很奢侈的工艺,跟这几样比起来,黄金是最不值钱的。”
陆乘渊听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要不是温元姝告诉他,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竟然这么名贵。
女人的世界太可怕了,随便什么东西都是用千金计的。
“吏部尚书府哪来这么大手笔……”陆乘渊眸光微闪,“先收着吧,别叫旁人察觉。”
温元姝点点头,便叫春花亲自把璎珞重新收回去了。
——
次日一早,温元姝刚刚用过早饭,就听门房来报,说孙夫人来了。
去了前厅,便见孙夫人颇有些坐立不安。
“元姝啊……”孙夫人笑得有些尴尬,“我仔细想了想,其实跟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一起上课也没什么的,我呀,还是不能太娇惯孩子了。”
温元姝一时间摸不清楚她的来意,只点了点头。
“其实人活一世,总要跟很多人打交道,女学里的学生们好歹还是良民,身份并不低贱,要是因为她们穿戴不够华丽就对她们避而远之,实在不对。”
“而且宫里来的女官行事最是周全不过了,不管面对的是一个人还是十个人,我觉得啊,女官们都是一样对待的。”
温元姝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这人回去睡了一觉,过来以后还转了性了?
这几天把女学搅得风风雨雨的,不就是为了要让女官单独给自己的女儿授课吗?眼下怎么就变脸了?
就在温元姝疑惑的时候,孙夫人终于切入了正题:“所以啊,昨日我给你送来的那东西,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孙夫人已经红了脸。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送过什么东西还往回要的。
要不是兹事体大,她今天是绝对不会过来开这个口的。
这话一出,温元姝才恍然大悟:“夫人想通了就好,宫中女官确实也不是那么好打点的,夫人如此一来,实在也是叫我少了很大一份负担。”
孙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就笑了开:“好孩子!唉,之前是我做得太过分了,全然没有想到,那些女官怎么可能是好打发的,就轻易上门了,实在是我的不是!”
“夫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温元姝叫春花下去把那锦盒拿了出来,“这东西太过贵重,我连碰都没敢碰,夫人仔细看看。”
事关重大,孙夫人自然是要仔细看看的。
她捧着锦盒,眼珠子来回扫了好几圈,面上才重新展开了笑颜:“不错不错,元姝,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啊!”
东西一到手,孙夫人就坐不住了。
这东西实在是烫手得很。
“哪里的话。”温元姝看出了孙夫人的迫切,便笑着起了身。
孙夫人也紧跟着起身:“我这就回去了,元姝,不用送我了!”
说完,她就重新将锦盒严严实实地合上,转身走了。
看着孙夫人的背影,春花有些不解:“夫人,这孙家摆明是有亏心事儿,那条璎珞没准是把柄呢,您怎么这么痛快就还回去了呀?”
“这条璎珞背后必定大有牵扯,”温元姝语气淡淡,“烫手山芋得赶紧甩开才是,不然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