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高挂,如水般静静地、温柔地笼罩着这个小小的院子,半明半暗间众人仿佛神明下凡。
向桉再待不下去,逃也似的跌跌撞撞出来,看见空阔的大街上东倒西歪着十几具尸体,街道两侧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声,也很快便被堵上了嘴巴。
“别打了别打了……”
夜这么静,打斗声那么响,城里的百姓早已被吓醒,紧闭嘴巴不说话只是想保命。
向桉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心底的酸涩难以自拔:【系统,我错了,你放过他们吧,重开吧,我求你了,求你了。】
安静,很安静,安静到可怕,安静到心慌。
控制不住的,向桉此时想躲起来,一路狂奔,最终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院子,她一头撞墙躲了进去,屋内安安静静,书香味浓郁,灯火下,书桌后坐了一个白衣男子,唇瓣苍白,墨发高束,侧脸紧绷着,低着头不知在写什么。
——荻原青。
御花园里一箭了结她的人。
瞬间,向桉脑子里跳出: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一箭杀了她,照常理来说,他该被关进大牢,哪怕不关入大牢,也不该出现在宫外。
凑上前去看他在写什么,向桉眯着眼睛,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嗯,字写的优美流畅,字体大气,唯一的缺点就是我一个都不认识。”写的都是暗号,读都读不通。
起身,飘悠悠绕着屋里屋外转了一圈,然后在前院看见了四个带刀侍卫,屋檐和梁柱等隐秘地方发现了四个暗卫,向桉心中顿时了然:“看来不是不管了,是放宫外软禁了。现在宫里已经这么危险了?”
若非是不安全,荻原青来自焱国,无论如何,为了两国得安定,塬国多多少少都会给他一点脸面,好好礼待他,而不是现在这般。
远远的,又是一阵打斗声,这次时间持续了很久,声音也愈发大,惨叫声更是连绵不绝。
向桉窝在角落里,缩头乌龟般捂住耳朵,不愿意去听,书桌后写字的荻原青早已停下了笔,走到窗前遥遥望着皇宫方向许久许久。
寅时刚过,神武门轰然打开,马蹄声、嘶吼声接踵而来,冲天的火光映红了一条街,死的人倒了一批又一批,后面的人踩着前面的尸体接着冲上去,尸体摞了一堆,血流成河,血腥味冲了京城一条街。
一个时辰后,厮打声渐消,窸窸窣窣的清扫声渐起,血腥味渐渐淡去。向桉放下捂耳朵的手,脸色却已惨白,神色愣愣,荻原青负着手坐回书桌后,面色看着并未变,可紧攥着的拳头,却透着他心内的不安。
屋内一时安静,两人都沉浸在思索当中。
前院大门锁头叮当一声打开,守在门口的侍卫拱手行礼,齐声道:“拜见安武将军。”
震天的恭迎声令向桉拉回思绪,扭头看向门口,却见大门已经打开,苻清白着一身鱼鳞铠甲,一手自然垂下,一手扶着腰间悬挂的剑柄上,正大步流星走进来。
浓重的血腥味铺面而来,幽幽灯火照亮了他,黑色的铠甲几乎被血染了一遍,银白色的剑鞘凹槽里全是已经干涸的血渍,向桉凑近看,这才看见了他身上披着的披风早已破破烂烂,上面一道一道的红色红痕不是图案,而是血。
抬头瞧他,俊美的面容如石头雕刻,面无表情,冷硬又无情,眸光寒凉,毫无感情。
向桉意识到:他今夜杀了人,很多很多很多人……
下一瞬,苻清白从她面前掠过,但不知是不是向桉错觉,他的目光似乎朝她坐的椅子上扫过一瞬,很短很快,来不及捕捉他便已远去。
苻清白站在书桌冷声道:“我赢了。”
书桌后的荻原青往后坐了坐,背靠椅子,似笑非笑:“是的,你赢了。”
苻清白看着他,表情无甚变化,荻原青同样不甘示弱看着他,两人如此僵持好一会,最终,荻原青败下阵,自怀里掏出个令牌扔给他:“鸿雁楼归你了。”
令牌拿在手里看了看,须臾,苻清白扔了回去,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样,令牌的一角砸中了荻原青的额头,然后顺着重力掉在他的怀里。
被砸了的荻原青也不恼,笑了笑,然后收回令牌:“怎么?不敢收,害怕了?”
“你输了。”
“是,我输了。”荻原青认的坦荡。
“明日新帝登基。”
荻原青颔首。
苻清白眸光一沉:“一个时辰内,让他们离开塬国。”
荻原青嘴角笑意渐收:“你说什么?”
苻清白:“一个时辰内,离开塬国。”
荻原青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巨大的力道震得桌上的书本微微一跳,搁置的毛笔骨碌碌掉下桌,蘸了墨的一端狠狠砸在地上,黑色的墨滴四散飞溅。
“你疯了!?”
“同样的话我不想说三遍。”
“你事成了,就想要过河拆桥?”荻原青脸色铁青,冷笑道,“别忘了,我们两个的交易签过字画过押,要是被塬国人看见了,你觉得你能保住苻家的世代壮烈清白?”
苻清白面色不变:“那你就拿出去给他们看,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荻原青:“……事成你就死了,不怕塬国因为没有皇帝就此覆没?”
皇帝?!覆没?!
向桉骇然一惊,目光巡睃在眼前二人身上,荻原青她不了解,但苻清白不一样,虽说了解甚少,但他苻家的名声在塬国可谓是极其响亮,不仅在百姓口中忠义,而且历朝历代的皇帝皆信任苻家,甚至曾有皇帝大夸:“苻家忠心,塬国交予其手,朕心甚安。”
如此一个深得皇帝信任的臣子,现在居然和别国皇子大谈塬国覆没,这怎么可能不令向桉心中一怵?
缓和好一会,向桉眉一挑,盯着严肃冷漠的苻清白啧啧称奇:“本宫以为你是生性凉薄,没想到原来是狼子野心。”
苻清白:“塬国千秋万年可无虞,无需焱国皇子担忧。”
荻原青不解:“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