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燕风霁没有再拦。
还怕脏血溅到自家媳妇,揽着她的腰微微后退了一步。
然铁箭入肉,却被人出手打歪了些,没插中冯瘸子的心脏,只深深地钉在了他的肩胛骨上,疼得还想叫嚣的冯瘸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突然出手的沈重山拦住黄老木的再次下手,神情严肃道:“崔氏母女之死,你们还没有给出一个交代,他现在可还不能死!”
黄老木一听,脸色僵住了瞬。
冯瘸子却哈哈大笑起来,临死了都还不忘幸灾乐祸道:“错了,黄老木你押错宝了,他们不是塞北来的,他们是为陶秀娥那个人尽可夫的贱人来的!哈哈哈,你的名单保不了你们父女二人的命,但很快就会有人来要你们的命了,很快…哈哈哈!!”
他平躺在地上,浑身鲜血,不知疼痛一般,癫狂大笑着。
黄老木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看向娆娘几人目光里的戒备,也强烈了起来,但面上却没有后悔说出名单之事。
他无视黄老木那聒噪的笑声,视线慢慢回到自己女儿身上,迟疑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不管你们是哪一方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能保证我女儿性命无虞,你们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都全部告诉你们。”
这话一出,还在狂笑的冯瘸子神情一僵,猛地被自己嘴里的鲜血呛了一口。
鲜血回涌,直接从她断掉鼻骨的鼻孔浸到了眼睛里,看着更加狰狞恐怖。
沈重山听到黄老木的话,皱眉有些犹豫。
若是以往,哪怕是在雁州,在他们人手充足的情况下,保护个女子倒是不难。
可眼下他们身处狼窝一样的粟阳,如果想灭黄老木口的人太多,保护黄莺莺恐怕也会将他们陷入危险当中。
这对他们能否平安离开粟阳,无疑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风险和祸端。
他无法决定,扭头看向了娆娘两口子,问:“二狗它主子,燕兄,这笔交易,敢接吗?”
燕风霁觉得无所谓,接了他寸步不离保护的人,也只可能是自家媳妇。
风险太大,娆娘也有些犹豫。
现在白术他们不在,黄莺莺又不会武功,带着她逃出粟阳,会比他们自己走不知要困难多少倍。
可经过昨晚那一炸,粟阳叶家起势之期,怕是要被炸提前了。
这个时候,与他们叶家秘密联手的人员名单,亦是至关重要。
见他们全部沉默,本还有些把握的黄老木心下微紧。
但为了女儿的性命,他低下了头,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恳求道:“我不用你们一直保护她,只要将她平安带出粟阳,给她找个安宁的小村子,让她能像在月牙村一样,平平安安的生活就好。”
都说富贵险中求,他是想过给女儿求个荣华富贵。
可经过这一遭,他才猛然发现,那些险中求得富贵的人,都是真正心狠手辣无牵无挂之人。
而他是有牵挂的人。
女儿就是他如今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所以富贵他不敢求了,他只求女儿平安顺遂就好。
娆娘几人闻言,视线在半空交汇了片刻,沉默思量了良久,才下决定道:“这笔交易,我们做。”
他们的危险,在家国大义面前,显得太过渺小。
况且,就叶家那些不把百姓性命当回事的人,若真让他们与那些狼子野心的势力起势成功,他们简直不敢想象大景会陷入怎样前所未有的绝境。
只怕会比先皇,甚至是先皇他爹在位期间最糟糕的时候,还要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若真到了那时候,大景危难之际,又该去哪里找像关老丞相,还有摄政王那一等子历经几朝风霜的老能臣来力挽狂澜呢?
当今大景年轻一辈,虽也人才济济,但朝堂之上,能算是能臣的,又能有几人?
思及此,沈重山说出那句话时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似是这笔交易,豁出性命他也做了的坚定。
也因为有他的这份坚定,让黄老木豁出去了一般,放下了戒备,选择了真正相信他们。
他找来绳子捆了半死不活的冯瘸子,丢进了篱笆墙里,又抱起打晕的女儿,将他们都喊到了自家屋里后,娓娓讲了名单的来历,以及他和冯瘸子的曾经。
最先讲的,自然是崔菱角的母亲和他们之间的恩怨。
不,准确的来说,是和冯瘸子的恩怨。
二十多年前,陶秀娥在嫁给丈夫崔水生之前,曾定过一门亲事,对象是隔壁村的冯青光。
也就是后来的冯瘸子。
冯家在当时,是村子里屈指可数的富裕人家,而作为后母所生得幺儿,冯青山从小就在母亲是非不分的宠溺中里长大,性子渐渐被养得有些蛮横霸道、无法无天。
能答应和陶秀娥定亲,还是因为她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
可定亲后的年尾,眼看开春就要成亲了,他却被几个狐朋狗友哄骗着偷光了家里的积蓄,跑去了塞北做生意。
塞北与雁山关一样,是大景的要塞之地,因着早些年与塞外开通了条贸易路,是以那时塞北那边,什么牛马蛇神都有。
冯青光与那几个狐朋狗友一过去,生意的影子都还没见着,就被人骗光了身上的钱财,还反手把他们送到了正到处抓铁匠奴的塞北军跟前。
那时的塞北军,分别由当地的三个世族把控,整得分崩离析,三五天就是一场内斗。
斗起来只在乎输赢,完全不顾当地百姓的死活。
当地百姓说是活在水深火热中都不为过。
军中什么人都分为三派,就连锻造兵器的铁匠,也都分别是那三家的人。
冯青光被抓到军中成为铁匠奴后,被送到了三家中的吴家铁匠的手下做事。
也是在那里,他认识了同为粟阳人的黄老木。
因着是老乡,两人很快成了互相帮扶的好兄弟。
而冯青光的腿,是因为黄老木才被打断的,这话不假。
当年,军中那三家铁匠师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酷爱打赌。
赌注则是他们身边铁匠奴的胳膊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