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陈北芒手中缰绳一抖，胯下白马一声长嘶，瞬间化作一道银光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洛青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胯马追了上去，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那张倾城绝世的容颜上，浮现出一抹凝重。
\"北芒王爷这是真的寒了心啊......\"
她转身望向京城方向，凤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宋采薇，你可知道，你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男人，更是整个大宋的根基。\"
\"王爷这是要往何处去？\"洛青衣纵马并行，声音中已无方才的妩媚，满是凝重。
\"落霞县。\"陈北芒目光如炬，声音坚定，\"那里，将是我重新征战天下的起点。\"
\"落霞县？\"
洛青衣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诧异，她望着马背上那道挺拔的身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确实不像是明智的选择。
那里山岭连绵，港口多礁，就连倭寇作乱时都避开那处。更何况东西两侧都是强邻，唯一看似有发展潜力的便是一条贯穿三国的大河。
然而，落霞县刚好处在河水中段，蜿蜒曲折，惊涛怒吼，莫说商船，就连一叶扁舟也难以在这段水域上立足。
放眼天下，能比这更糟的立足之地恐怕也找不出几处了。
\"王爷，这......\"
洛青衣斟酌着开口。
\"你也觉得，我疯了？\"
陈北芒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风雪吞没。可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洛青衣心头。
\"不敢，王爷必有深意，只是我看不懂。\"
地方，是这个充满奇迹般的男人所选。
反应过来失态的洛青衣，自嘲说道。
\"你知道么，青衣......\"陈北芒望着远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安阳城，我本可以无数次带领兄弟们突围。\"
洛青衣一怔。
这话绝对不是假的，以这男人的能力，他若不想战，哪怕匈奴也会夹道欢送。
\"......可我没有。\"
\"我当时想的是，身后便是宋国千千万万需要保护的民众，只要多拖一天，援军就会到......\"
\"可一日又一日，我们弹尽粮绝，依然没有援军。\"
陈北芒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声音却愈发冰冷：\"你知道么，青衣，我本以为，镇北军的血性，多少能唤起一些忠义之士的共鸣，不是一道圣旨能阻。\"
\"可你猜我知道了什么？\"
洛青衣沉默不语，她能不知道？
这是她极力想要隐瞒的。
\"你知道么？附近三城的大军，早就集结完毕了。他们每天就在城外十里处驻扎，就那么看着我们......\"
陈北芒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看着我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倒下。\"
\"就因为一道圣旨，就因为一个女人的猜忌!\"
洛青衣浑身一震。她从未见过陈北芒如此失态。
\"他们说，为了大宋，为了陛下，不能救我。\"
\"哈哈哈......\"陈北芒突然大笑，笑声中却带着深深的讽刺，\"我为何选择落霞县！为何？\"
\"泱泱大宋，都觉得我们该死，然而落霞县几百县兵，提兵北上勤王了。\"
\"他们说，镇北军守在前线，死守国门，理应得到支援。他们说，匈奴南下，死的可都是大宋的儿郎！\"
说到这里，陈北芒的声音突然变得森寒：\"可你知道他们的下场是什么吗？\"
\"他们半路就被朝廷派人截住，全部斩首示众了！\"
\"意图谋反！哈哈哈......就因为他们说了一句人话，说了一句天理！朝廷就要他们的命！\"
\"他们与八千镇北军，用血告诉我，这大宋，已经烂透了。\"
\"从皇帝到将军，从文臣到武将，全都烂透了！\"
\"一个连自己儿郎都不要的朝廷，一群为了升官发财连良心都不要的将领，这样的宋国，留它何用？\"
最后一句话，陈北芒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声音中的悲愤与绝望，让洛青衣的心都跟着颤抖。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陈北芒为何要选择落霞县。
不是为了藏身，而是为了报恩。
她以为她将消息隐藏的很好，但这个男人还是知道了！
洛青衣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白袍已经被血迹浸透，可他身上的血腥气却更浓了。
\"宋采薇一定在等，等我去投靠匈奴，好坐实她的猜忌。\"陈北芒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我就如她所愿。\"
\"传令下去。\"陈北芒突然道，\"让北境的细作活动起来，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在谋划着投靠匈奴。\"
\"是！\"
洛青衣手指轻抚唇边，一声清啸划破长空。
片刻后，一道黑影从云层中俯冲而下，那是一只体型硕大的海东青，利爪上还系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洛青衣熟练地取下竹筒，写好密令装入，重新系在海东青爪上。
猛禽展翅高飞，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风雪忽止，月色如水。
洛青衣望着眼前这个霸气凛然，要再创奇迹的男人，一颗心竟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多少年了？她早已忘记自己是从何时起，对这个男人动了心。
或许是那年在江南水寨，他一人一枪，杀出重围。
又或者是在西陵城外，他策马扬鞭，指点江山。
可她将这份心意压得死死的，从未敢表露半分。
只因为她看得清楚，这个男人的心里，似乎永远都只有那个宋采薇。
可如今看来，倒是她误会了。
这般霸绝天下的男人，怎会是个为情所困的痴人？
洛青衣凤眸中闪过一丝炙热，贝齿轻咬红唇。
这等男人，只要还在喘气，天下不知多少女子会为其倾倒……
既然如此，她洛青衣又何必再等？
这一夜，她要......
想到这里，她眼波流转，面露娇羞。
夜深人静，更漏沉沉。
陈北芒二人寻了间偏僻的客栈落脚，打算休整一晚再赶路。
客房中，洛青衣站在铜镜前，指尖轻轻拂过镜中那张倾城容颜。
取下发髻，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
她褪去衣衫，沉入浴桶。
温热的水汽氤氲而起，将那具完美的身躯笼罩其中。
沐浴完毕，她打开自己的衣箱。
一袭火红色的锦缎长裙静静地躺在最下方。
这可是去年在西域花重金求来的上等丝绸，裁剪得体，每一针一线都恰到好处。
大红缎面上绣着流云暗纹，在烛光下隐隐泛着水波般的光泽。
穿在身上，更衬得肌肤胜雪。
这一向是她最珍爱的衣裙，却一直不曾穿过。
只因太过惹眼，不适合她做暗探的身份。
更因她一直将这件红裙当做自己的嫁衣，只想着有朝一日，能穿给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男人看。
眼下，这件她珍藏已久的红裙，终于等到了它最该出现的时刻。
今夜，她要让这个霸气绝伦的男人知道，世上，并非只有负心薄幸之人。
还有人，愿意陪他纵横天下。
还有人，愿意与他共同承担那满腔怒火与悲愤。
更有人，愿意用一生的温柔，去抚平他心中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