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瑶瑞见妹妹并没有朝自己过来,便缓步走到栖凰宫的门口:“你的东西丢了,接下来,你会处在危险中。”
进宫需要穿成套的正装,温瑶玥在身上查看一番,发现正装腰间的挂饰,锦鲤玉佩,真的不见了,那是泽王妃身份的代表:“你如何知道的?”
温瑶瑞莞尔一笑:“因为是我让人,将你打晕的,玉佩也是我让人拿走的。”
“那嫡姐你想干什么呢?”
温瑶瑞伸手触摸妹妹的脸:“这么漂亮的妹妹,不该守活寡,我为你寻了新的夫君,在东渊。”
温瑶玥不寒而栗,将嫡姐的手推开:“守活寡?你是不是策划了害燕寻安?”
温瑶瑞眼神陡然冷厉:“不是害,我是要他死。”
“堂堂泽王,岂会轻易被你害死?”温瑶玥很镇定。
温瑶瑞笑容重新温和:“不,是被妹妹你害死。除非,你能找到你丢失的玉佩。”
温瑶玥:“这跟我的玉佩,有什么关系?”
温瑶瑞:“宫里死了一个妃子,消息还未传开,父皇派了宫中女官,正在秘密盘查。不过查案的女官,很快会发现,案发现场有你的玉佩。你就会成为杀人凶手,接着你会被下狱。再往下,就不能告诉你了,否则泽王不上钩,泽王就不能如我所愿地去死。”
温瑶玥胸腔起伏:“姐姐,我们都姓温,我下狱,我们的爹爹会被牵连,作为丞相嫡女的你,想稳坐太子妃位,就难了。”
“放心,你只是暂时被冤枉,我会替你洗刷冤屈,你会是清白的,爹爹会没事,我会是未来的皇后。只是等你清白的时候,你已经嫁在了东渊,有了一个疼你的夫君。”温瑶瑞淡淡笑着,拉起温瑶玥的手。
温瑶玥此时才发现,她被嫡姐握住的手腕处,有一朵梅花印,她使劲擦,却擦不掉:“怎么回事?这也是你干的?”
温瑶瑞如毒蛇吐信:“我可是为妹妹,费了不少心思,有了这个梅花印,你会在东渊,过得很好很好。会有人,很疼很疼你。”
温瑶玥甩开嫡姐的手,冷静地谈判:“我们从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也从不欲害姐姐你。只求与姐姐不相来往,不相伤害。毕竟我们都姓温,彼此残害,不管谁胜谁负,受损难过的,一定是我们的爹爹。得益的,一定是外人。所以,姐姐,收手吧。”
温瑶瑞叹息一声:“妹妹真是不知所谓,我也从未想要害你。相反,让你嫁去东渊,是为你好,因为泽王必死,你必定守寡,留在皇都,父皇一定不会给你好下场。”
温瑶玥见说不通:“我不管姐姐策划了什么,但你觉得你的策划天衣无缝?我们就一定会往里跳?”
温瑶瑞坚定:“我用十倍百倍的人力,不信还不能将你们困住在陷阱里。”
温瑶玥既鄙夷,又不得不劝诫:“你的人力,来自鹤王,对不对?鹤王对你不怀好意,你不知道吗?爹爹恨鹤王,你看不出来吗?收手吧,别害人害己。”
温瑶瑞转身看向皓白的月亮,变得很怅然:“我来,不是听你说教的,是专程告诉你,在没有确定你不会到东渊之时,千万不要把梅花印弄掉,否则,去了东渊,就没有护着你的人了。”
转而回过身,又露出那个不怀好意的笑:“妹妹,后会无期。”
说完,温瑶瑞就走了。
温瑶玥了解嫡姐,那番告诫她的话,是发自肺腑的。
她望着空了宫门口,不知道如何看待她和姐姐的关系,两人的心,隔着千山万水。见面水火不容,又见不得彼此真的死掉。
距离天亮,应该还有一个半时辰,她要前去案发现场,看能不能找回玉佩,尽量避免被陷害成杀人凶手。这样就不会被下狱,也就不会连累到燕寻安。
一切就应该能脱离嫡姐策划。
温瑶玥的腰脊骨还很疼,走不快。她准备直接去找肖琦公公,问问到底是哪一宫的妃子死了?
在前去的路上,经过御花园。
温瑶玥看见了御花园中,在远处的湖心亭,一名披着斗篷,坐在朗庭下,抬头看月亮的人,很像母妃的背影。
背影的身侧,一名嬷嬷,正环抱着像母妃的人。
温瑶玥快速踱步前去湖心亭:可千万别发疯跳湖。
*
阮嬷嬷抱着皇贵妃,声音哽咽:“您终于记得老奴了。”
皇贵妃浑身透着苍凉:“我都记起来了。倒觉得浑浑噩噩,也挺好。人清醒着,心,就痛得无法呼吸。”
阮嬷嬷:“娘娘啊,想开些,或者干脆别想。您一生行善无数,一定会有福报的。”
阮玉清哭了:“泰儿,雅儿,都为了救他,才死的。每次看到他在我面前,叫我母妃,我就无比后悔救了他。”
阮嬷嬷也哭了:“老奴看着娘娘每一个孩子出生,理解他们都是娘娘的心肝肉。可都已经去了,娘娘就别再想了,徒增悲伤啊。”
阮玉清眼泪根本止不住:“我控制不住自己不想。你说我当初不心软,不心善,不报答赵夫人的救命之恩,当一回坏人。是不是就真的能忍心,看他饿死在荒野?”
阮嬷嬷是阮玉清的奶娘,无比心疼阮玉清:“别想了,都过去了,再想下去,又会疯癫的。”
阮玉清心中郁结,和着眼泪,自说自话:“可我偏偏心软惯了,行善惯了,梵天也由着我这样软心肠。
我明知梵天满世界的要杀他,我却将他认作我和梵天的儿子,以保下他。
现在想来,救下他,我对不起梵天,也害了自己的儿女。我后悔,我真的后悔,后悔得不是想杀他,就是想自杀。”
阮嬷嬷赶紧捂住阮玉清的嘴:“小姐,我看着长大的小姐啊,别这样想,都忘了吧。这些是要烂在肚子里的秘密啊。我们可是为他的出生,都编好了谎言的。”
温瑶玥忍着痛意,终于靠近时,就听见两人哭得好不伤心。
阮玉清更是大声呜咽,声色凄厉悲怆:“我的泰儿,那般出色。他小泰儿四岁,硬要跟着泰儿骑马涉猎,我不许。
偏泰儿宠他,偷偷带着他骑马,结果不知怎的,竟冒出来一大批野马。
他们的马惊了,泰儿为了护着他,摔下了马。那群野马,就将泰儿,踩踏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我的泰儿啊,死得好惨,我的心,到现在还揪着痛。”
温瑶玥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能想象那时的惨烈,的确是任何一个做母亲,都无法接受的事。
阮嬷嬷将阮玉清拥抱得更紧:“别想,别想,小姐,看月亮,你以前最喜欢看月亮。”
阮玉清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什么也听不进去:“我的雅儿,那般粉雕玉琢。明明是他和三皇子承宗打架,是他被推进了湖中。
偏偏那时,看护皇子皇女的宫人都离开了。雅儿为了救他,让韵儿去叫人,雅儿自己却拿棍子,伸到水里救他。
他将棍子一拉,雅儿力量不够,被带入了湖水边。湖的水边,不知怎么,竟有那么多的毒蛇。
等人来救时,他是活着上岸了。我的雅儿,却被蛇毒咬死,被水溺死。
雅儿才七岁多呀,死的时候浑身发青,身体肿胀得像球一样,死得好惨。啊~~~”
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声,温瑶玥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种扎进心里的丧子丧女之痛,真的不是安慰,就有用的。哭吧,哭出来,或许能好一些。
阮嬷嬷不停地抚摸阮玉清的背,帮她顺气。
阮玉清也抱紧阮嬷嬷,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心痛:“看到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想起泰儿和雅儿的惨死。我太后悔救他,太后悔让他活着,我控制不住自己要杀他。不杀他,我活不下去。可是,”
说到这里,阮玉清哭得声线间断:“韵儿竟然也为了救他,喝了我手中要毒杀他的断肠毒药,韵儿因此昏迷了十年。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我明明一辈子都在行善积德啊。”
温瑶玥心里沉闷,她此刻才理解燕寻安当初,那般毫不留恋,要随着燕淑韵去死的坚决。
因为燕淑韵,是抚平母妃心中伤痛的唯一心药;是他修复和母妃关系的唯一途径;也是弥补他内疚自责的唯一机会。
燕淑韵一死,弥补的机会没了;修复关系的途径没了;母妃的心药没了;母妃再也不会好转,只会在疯癫中去死。
燕寻安的心,会因此彻底崩碎,再没了活下去的半点动机。
或许,燕寻安对燕淑韵不是姐弟的畸形恋情,而是互相扶持,互相弥补,共同面对疯癫母亲的炙热亲情。
这一刻,温瑶玥觉得之前的自己,在情感上有些狭隘了。谁说亲情,就不能为其生,为其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