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前次宋江等人在东京城内看花灯,史进因醉酒吟一首反诗,生出了祸端,无形中打破了宋江想要通过李师师讨得赵官家赦书的计划。
宋江无奈,也不好过分说史进的不是,只好将此事按下,等待下一次机缘。
然而高俅那厮心里却有些不痛快,本来他带兵出城就要将宋江等人缉拿,谁知梁山早有准备,提前预备了五虎将在外接应,高俅不敢应战,只好拉起吊桥防守,眼睁睁看着梁山人马退去。
高俅回到府衙之后,心里总是难平。命左右请来蔡京、童贯等人来商议。此三人一向是一丘之貉,共同把持朝政,蒙蔽当今天子。
蔡京言道:“梁山贼寇一向势大嚣张,闻说一百八人,个个彪悍难驯,迟早是你我心腹大患,必得除之!”
童贯道:“如领兵征剿,徒耗我军钱粮,得不偿失。听说贼首宋江久有招安之意。不若先将其招安,再任由我等慢慢宰割,何愁不能报仇?”
三贼商议多时,然后便把御史大夫黄靖、奏院卿陈仁值等人叫到府中,一一进行交待。
次日,朝廷早朝,两班文武列金阶,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这时,有进奏院卿陈仁值出班奏道:“陛下,臣院中收得各州县多次表文,呈说梁山贼寇宋江等人过府穿州,劫掠财物、抢掳仓粮,杀害军民,所到之处,无人可敌。若不早为剿捕,日后必成大患。”
道君皇帝道:“上元夜此贼寇闹了京城,今又往各处骚扰,朕已累次差遣枢密院出兵,为何至今不见回奏?”
这时有御史大夫黄靖出班奏道:“臣听说梁山泊上立一面大旗,上书‘替天行道’四字,民意甚众。现在辽兵又犯境,各处军马调配不及,若起兵征剿,恐怕不太容易。臣有一议,陛下不若下一道诏书,差一员大臣携御酒珍馐,到梁山泊,好言抚慰,招安来降,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了黄御史此言,道君皇帝沉吟了一下,又扫视了其他臣子几眼,道:“其他爱卿有甚意见?”
蔡京、高俅、童贯等人也奏道:“臣等附议崔御史之言”。
道君皇帝一听,顿时龙颜大悦道:“既然众卿意见一致,那就按黄御史之言”。便差殿前陈太尉前往,擎丹诏御酒,上梁山泊招降宋江等人。
次日,陈太尉手捧丹诏,携带十瓶御酒,前插皇旗,乘坐高头大马,携张干办、李虞侯等亲随数十人,出了汴梁城,直向梁山泊而来。
临出发前,张干办、李虞侯二人正在准备,忽然来一人自称是高太尉府的管家。二人急忙迎上前去。那管家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塞到二人手中,又在二人耳边语了几句,二人不住地哈腰点头。
原来太尉府的管家高福是奉高俅之命,要求张、李二人到了梁山之后,一定要给宋江等人点颜色看看,灭灭他们的威风。
钦差路上非止一日。这一天,到了济州城。济州城知州早已得知消息,提前在城外相迎,将陈太尉一行安排至驿站。陈太尉便差知州安排人员到梁山泊报信。
这一日,宋江等正在忠义堂上聚众相会,商议军情。有细作来报说:“今济州差人来报信,朝廷差陈太尉宗善,携招安诏书、十瓶御酒,已到济州城内,让准备迎接。”
宋江一听,心中大喜,虑消息不实,便连问三次:“实否?实否?实否?”
当得知消息属实,宋江心里长舒一口气,一丝喜悦漫上心头,脸上便喜不自禁。
于是,宋江便安排各位头领做好准备,差人准备迎接,堂上堂下,搭彩悬花。又令宋清、曹正准备筵席。
宋江对手下众头领说道“我们受了招安,得为国家臣子,不枉吃了许多磨难,今日方成正果。”说罢,哈哈大笑!
那些愿意招安的头领,都纷纷向宋江表示恭贺。而史进、鲁智深、武松等人,却面露不忿,对宋江的招安之事的准备,却并不热心。
宋江等人一时散去,按照安排分别去准备迎接钦差事宜。史进与鲁智深、武松、李逵、阮氏兄弟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来到一个僻静之处。
史进与众人互相耳语一番,众人皆点头,然后去准备不题。
且说陈太尉在济州休息一日,第二天便向梁山泊进发。梁山早已安排萧让等人,准备好酒食在二十里外迎接。
陈太尉一行趾高气扬前来,萧让等人一见钦差来到,俱都跪在道边迎接。
陈太尉等人一看来人当中并无宋江、卢俊义等人,心里当下就有些不悦。
那张干办便问道:“皇帝诏敕到来,你那宋江、卢俊义何在?为何不亲自来迎接?想是要欺君吗?你们这伙该死的人,这个样子如何让朝廷招安?”
萧让等人无可奈何,只好跪伏在地请罪道:“此前没有听说朝廷有诏书来。今天听说有诏书来,不知真假。所以宋头领等都在金沙滩迎接,望太尉息怒!”
李虞候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即便不招安你这伙贼,也不怕你这伙贼飞上天去!”
萧让等人只好陪着小心,将陈太尉等人领至水泊边,梁山泊已准备好了三只战船,一只装载马匹,一只装萧让等人,一只装陈太尉并随从一应人等。
陈太尉等人上了船后,先把诏书、御酒放在船头上。那船上一条汉子便大喝一声“发船”,那船便起动来。
那汉子不是别人,却正是活阎罗阮小七。阮小七看了陈太尉一行人,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便招呼众人把船棹动,两边水手齐唱起歌来。
李虞候一听便骂道:“蠢驴!贵人在此,如此放肆!”
那些水手根本不理,歌声反而大了起来。
李虞候恼羞成怒,拿起藤条来打,两边水手并无惧色,道:“我们唱歌,干你鸟事!”
李虞候大骂道:“杀不尽的反贼,竟敢回我的嘴?”说着又拿起把藤条乱打,两边水手一看不是个事儿,“扑通”“扑通”都跳入水里去了。
这阮小七假意道:“把我的水手都打水里了,这船如何能走?”,便趁机将船舱楔子拔掉,大喊“船漏了”,只见一股湖水涌入舱内。
陈太尉等人本不习水性,一听船漏了,一时魂不附体,惊做一团。
阮小七一见这般模样,忍不住笑意,两手一拍,芦苇丛里便飞出来两只小船,箭一般飞过来。
阮小七便假意惊慌地说:“大人,船快沉了,快到那两只船上去!”
陈太尉等正在慌张,哪疑有诈,一群人急忙上到那两只船上,两船便飞快驶走了。
阮小七见那两只船去了,急忙将这船楔子塞上,叫上水手来,舀干了舱里水。
阮小七闻得那御酒喷鼻馨香,便拿了一瓶道:“这酒只怕有毒,我先尝尝。”然后对着瓶便饮,一连吃了四瓶。
正吃得快活,只见众水手都盯着,嘴角流涎。小七便道:“剩余的几瓶你等分了吧!”不一会儿,六瓶御酒一滴不剩。
阮小七道:“这怎么办,如何交差?”
一水手道:“船梢头有一桶村醪水白酒”。阮小七便令水手将那十个空瓶灌满村醪水白酒,贴好封头,再放回原处,飞也似摇着船去了。
陈太尉赶到梁山泊渡口金沙滩边,宋江等人已在此迎接,香花灯烛,鸣金擂鼓,并山寨里音乐,一齐奏响。
陈太尉又将御酒摆在桌子上,每一桌令四个人抬,诏书也在一个桌子上抬着。陈太尉上岸,宋江率众将早已跪伏在地,一见钦差便拜。
宋江毕恭毕敬道:“纹面小吏,罪恶滔天,贵人屈尊到此宣诏,接待不及,望乞恕罪!”
那张干办怒气冲天道:“太尉是朝廷大贵人,奉天子之命来招安宣诏,非同小可,为何差那不晓事的蠢贼驾乘漏船?险些儿误了大贵人性命!”
宋江心里疑惑,道:“我这里都是好船,怎敢把漏船来载贵人。”张干办大骂道:“太尉衣襟都湿了,你这贼囚怎么还耍赖?”
阮小七、史进等人在旁听得,心里雪亮,肚里兀自暗笑,面上只是不吭。
宋江背后五虎将见这李虞侯、张干办指手划脚,出言不逊,十分嚣张,人人大怒,都有心要杀这二厮,只是碍着宋江在,不敢下手。
到了“忠义堂”前,宋江等请太尉上堂,摆放好御酒、诏匣,宋江清点众头领时,只有一百零七人,只不见了李逵。
宋江皱了皱眉,只好率一百零七人跪地听诏。
然而那诏书的语气听着却不太舒服,众头领心里便有些不悦,除宋江之外均面显怒色。
正在这时,忽然头顶一声怪叫道:“气杀你黑爷爷也”,只听到“嗵”的一声,从梁上跳下来一条黑大汉。
众人一看,那不是黑旋风李逵还能是谁?
只见黑旋风李逵从陈太尉手里夺过诏书,扯的粉碎,然后揪住陈太尉,挥拳便打。
此时宋江、卢俊义急忙将李逵横身拦住,不让他下手打人。
这时,那李虞候大喝道:“这厮是甚么人?敢如此大胆!”
李逵正愁找不到人出气,听李虞侯言,又劈头揪住李虞候便打,边问:“这诏书上的话是谁说的?”
李虞侯一边躲闪一边道:“这是皇帝圣旨!”
李逵道:“你那皇帝都不了解我们这些好汉,来招安爷爷们,还要装大!你的皇帝姓宋,我的哥哥也姓宋,你做得皇帝,偏我哥哥做不得皇帝!你莫要惹恼了黑爷爷,不然把你宣诏的尽都杀了!”说罢又打,那李虞侯哪里躲得了!
众人一看,都来解劝,把黑旋风推下堂去。
那李虞侯已然是鼻青脸肿,帽子掉了,头发也散了,兀自捂着眼睛咆哮着:“你们这帮贼囚,竟然敢打钦差?”那陈太尉早吓得直哆嗦。
宋江便陪着笑道:“贵人莫怪,小吏管教不严,望恕罪!”
说罢又令人打开御酒,让众人沾沾皇家之恩。当九瓶酒打开看时,却尽是村醪白酒。众头领见了,尽都愤愤不平,心中很是生气。
九纹龙史进拿出三尖两刃刀,故意大骂道:“恁不当人看,招安个鸟啊,真把俺们当痴愚!”
那花和尚鲁智深提着铁禅杖,也高声叫骂:“入娘撮鸟,忒欺负人了!把村醪白酒做御酒来哄俺们吃!”
赤发鬼刘唐挺着朴刀杀上来,行者武松掣出双戒刀,没遮拦穆弘等也一齐发作。
陈太尉等人一见如此,个个唬得魂不附体,那张、李二人早就没了锐气,再不敢吭声,陈太尉兀自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宋江一看,今天这招安要出事,急忙将史进等人喝住道:“各位兄弟,不得无礼,此是朝廷贵人,怎可擅动?”
又传将令叫轿马护送太尉下山。此时大小头领,一大半都闹了起来。宋江、卢俊义只得亲将陈太尉等人,护送至山下。
宋江又再请罪说:“不是我宋江无心归降,实是写诏书的官员不知我梁山泊实情。如果多说些好话,我等尽忠报国,万死无怨。太尉回朝廷请禀告圣上。”
陈太尉这些人吓的屁滚尿流,哪里还顾得上听宋江这番赔罪之言,脱离梁山泊之后,飞也似得奔向济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