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余收回记忆，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浮生和他，一直以师徒相称。
在持明七百多年的一次轮回中。
浮生老师很温柔——
在历代的轮回之中，他只有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引路人，真正的尊师。
现在，他的灵魂存在于眼前人的躯壳之中。
即使他已有了新的名字。
丹余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发呆，还记得…当时龙尊们挑选他的蛋作为龙尊时，他的内心是矛盾的，可为了计划，他最终还是狠下了心。
龙尊——
实际上是不同的持明在自己不知道哪一世中成为了龙尊，即所有持明都有在某一世成为龙尊的可能。
而成为龙尊的这一世被单独剥离出来，却构成了龙尊的无数次转世。
所以，眼前人究竟是他的恩师，还是已成为龙尊，跳脱了轮回。
丹余不知道，但这一次，他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
很多年前，仙舟与步离人开战，持明的龙尊选择支援，浮生自愿参加，他极力阻拦。
浮生笑着对他说：“别担心，就算受了重伤，我还会变成卵，再次回归鳞渊镜。”
“我们…还会相见的，丹余。”
可那一战，持明死了很多人，他们没有成为卵，而是…彻底毁灭，其中有丹余约定要一直奋斗的前辈，有教过他知识的师者。
他们彻底消失了，从这个世界，从轮回中终结。
望着附近永远空荡荡的一排房屋，丹余当时觉得很惶恐，他很怕…很怕浮生老师不会再回来。
他第一次违抗了龙尊的命令，前往了战场，然后看见重伤的浮生，对方残缺不堪地倒在血泊之中。
“丹余…别忘了我教你的那些知识。”
“一定，一定要解决——持明的繁育问题…不然，持明和仙舟终有一天…会产生巨大的分裂。”
“持明…一定会消失在时间的河流之中，如果累了的话…来教我吧，交给我…就好了。”，浮生眼神涣散，最后一刻握紧了他的手。
“浮生老师…你别走，我害怕——轮回后的你还是你吗？”
丹余慌张地抱紧浮生，可还是遵循与浮生的约定，找到他，教导他，直到自己去世，成为卵。
他说：“浮生，下辈子来教我吧…如果你有天非常累了…便将所有的难题交给我。”
不出意外，浮生又一次成为了他的老师，可不同的是——他忽然保留了上一世的记忆。
浮生教导他，在持明的一次支援中死去，他们相处了时间只有五十年。
他再次教浮生，可他很快便大寿将近，化为了卵，但他依然期待与浮生见面，他们相处了四十年。
等到浮生再次教他时，浮生已是接近七百多岁的高临，不出意外的话…只能教他十几年。
时间的节点…不知不觉被拉短。
倒数第三次，浮生五百多岁死亡，丹余也是四百多岁，持明卵几百年孵化，丹余眼神越发麻木，运气不好的话，或许等他死的那一刻——浮生都再也不会出生了吧。
来世…就是陌路。
丹余握紧拳头，他已经受够了这种轮回，简直就是折磨。
如果可以一直在就好了。
浮生老师不会再度消失，永远都只会有一个老师，他们不会是不同的性格，不会笑的不一样。
他还是眷念最初的浮生的老师。
幸运的是…浮生还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出生，他厌倦了轮回，给他取了不同的名字——丹云。
他还是选择成为了「丹云」的老师，教导他。
然后他再度死去，转生后，「丹云」找到了他，继续教他。
倒数第二次轮回，「丹云」依旧温柔地为他梳发，说着那些话，可不变的是，当仙舟需要支援的时候，「丹云」还是去了，无论他如何极力阻拦。
而那一次，就差一点，「丹云」就永远地回不来了。
永远——
丹余大口喘着气，望着好不容易护住的老师，恐惧在心底蔓延，他有一种直觉。
那就是下一次两人的时间节点便不再相交。
他不能…失去浮生，可是…或许终结一切才是最好的选择。
又是新的轮回，这一次取名的时候，「护珠人」前来小心翼翼地问他，“丹余大人，咳咳，这位是您的尊师，您打算给他取什么名字呢？”
“还是沿用丹云这个名字吗？”
“不…我想想。”，丹余停笔，看向窗外。
此时恰巧微风吹过，阳光洒在飞扬的枫叶上，泛起金色的涟漪，光影交错间，那抹深红，美到窒息。
“一念起，秋水长天；一念落，层林尽染。”
“洞庭去远近，枫叶早惊秋。”
“就叫…丹枫吧。”，丹余淡淡一笑。
“那…您要亲自抚养他吗？”，「护珠人」小心翼翼地询问。
“随他吧，我早已有了新的弟子——浮生，精力有限，让雪浦照看吧。”
丹余收回视线，继续处理事务，他有了新的计划。
“老，老师？”
现实中响起熟悉的声音，将丹余的思绪拉回，看着眼前的浮生，他知道…里面是「丹枫」的灵魂。
三次，足以让「浮生」窥得全部的化龙妙法，到那时，只要「浮生」献祭龙祖血脉，再对眼前的躯壳施展「化龙妙法」，便一定能补全「不朽」。
「浮生」被他养的很乖，是他的提线木偶，不会拒绝，本就是一个工具，或许…他确实也曾寄托了些情感，但无关紧要。
之前也曾做很多实验尝试让「浮生」梦见和龙祖相关的东西，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根据他的推演，这一次一定行。
持明的繁育问题即将得以解决。
浮生老师便是永恒的龙尊，而不是现在丑陋的怪物。
永远只有一种性格，一种笑容，再也不会改变，再也不用依附仙舟，持明也会繁荣下去，一切都会好的。
同时…他也将牢牢的掌握「化龙妙法」。
“过会别忘记喝牛奶…我会让丹坤端给你。”，丹余最后摸了摸丹枫的脑袋，走进长廊的阴影之中。
丹枫理了理发丝，可终于结束了，听丹余叽哩哇啦的，说一堆没用的谜语，真的太折磨人了。
梳头发就梳头发，突然发什么呆。
还喝牛奶，他才不喝——
回到房间，嫌恶的洗了把澡…全程闭着眼，然后换新的被褥，最后将浮生珍藏的东西全部破坏，丹枫满意地看着成灰的杰作，内心痛快了些。
丹坤走进房间，看着碎成渣的名贵古物，以及撕成片的书，立刻换上一副秒懂的表情，“又想换新的了？”
“放心，我懂你，明儿个，我就去给你买。”，丹坤拍了拍胸脯，将牛奶放在桌上。
丹枫：“?”
浮生真是娇纵。
“记得喝，我先走了。”，丹坤屁颠屁颠地离开。
丹坤前脚还未走多远，丹枫直接一手将牛奶倒掉，然后睡觉。
换了新环境，丹枫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少年比他原来的身体高，真的很不习惯，而且莫名的，身体好痒——
似乎长了疙瘩。
猛然坐起，窗帘飘动，阴影中视线摇晃，镜子里奇怪的画面一闪而过。
四对足的鞘翅目，是…虫子?
砰——
有什么砸在了脑袋上，丹枫脑瓜嗡嗡响，又倒了回去。
等醒来时，天已亮，丹坤在门外嚷嚷着，说着是身体不舒服吗，已经迟了，丹余先去迎接贵客。
“是梦吗？”
“还是这房间有什么草药致幻。”，丹枫犯迷糊，走下床。
总体来说，睡得还行。
浮生不愧是掌权人，床软的不像话，不像他的床褥，简陋。
今日仙舟代表——镜流前来持明慰问，共商讨后续的联谊会，促进两族交好，友谊长存。
持明族地前，镜流双手负在身后，望着前面一排龙师，眼神微妙，带点鄙夷。
龙师到，龙尊未到，好大的排场。
反正只是个空壳。
“龙尊还没来吗？”，镜流语气透着几分不悦，等候的片刻，哪怕是练剑都行，而不是在此浪费时间。
“龙尊…晚宴会到，浮生大人今日身体不适，同样晚宴到场。”
“请剑首大人移步…云阁，丹余大人会接待您，真是抱歉。”
龙师背后冒着冷汗，匆匆移步至镜流前，双手行礼，转达丹余的意思。
镜流冷笑一声，“立锥之地，无病呻吟。”
“你说——”，有人愤怒，但被镜流一个眼神震慑。
空气弥漫着浓厚的寒意。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不知为何，总觉得如临冰窖，有一瞬间，血液都被冻结。
……
延年坐了很久，望着茶出神，他罕见地梦见了弟弟，但似乎不是一个美梦。
“梦中的人性格都有发生变化的，不奇怪。”，延年自顾自道。
“没梦见化龙妙法真是可惜。”
延年的语气带着几分玩笑，可眸中却没有一点笑意，似乎是有意识流向某个关键点，要引起名为「怀疑与否定」的辩证。
但延年不敢那么想。
“喂，龙尊大人，该去参加晚宴了，还要我们请你去吗？”
几名龙师笑容肆意，双手抱胸，站在门口，嘲讽的话语极为刺耳。
延年站起身，对着几人飞起一脚，龙师撞碎了门，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没等踉踉跄跄地站起，被延年一脚踩在头上，猛地压进地里。
延年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从对方的胸口拿出请帖，随意地翻开，查看位置。
“你，你竟敢——”
没等龙师说完，延年甩起一脚，像踢垃圾一样，将人踢进池塘之中。
水花四溅，延年淡然地走出门外。
系统浮在旁边，察觉到延年有些不对劲，“k0047，你…”
“没事，只是有点累了。”，延年停下脚步，看向天空——
“小黑。”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丹枫的结局是死亡，对吧。”
“是…所以呢？”，系统语气迟疑，不明白延年在想什么。
“他都活不到主线，也不会记得我，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借用「年琰」的身份呢，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从开头就错了，哪怕只要他记得「年琰」一点，这场攻略都会变得极为简单不是吗？”
“我为什么非要用「浮生」这个身份呢，尽早的结束，对谁都好，你说是吧，系统。”，延年捂住脸，嘴角勾着疯狂的笑意。
系统沉默。
这一瞬间，它觉得延年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