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寂静无人的河岸边,浑身湿透的少女将晕厥的岳灵泽吃力地拖到了石头上。
“岳灵泽...你醒醒”
触碰着他冰冷的脸,少女慌忙将他放下后用手不断挤压着他的腹部,目光则一直注视着他脸上的反应。
“咳咳咳!”
急促的压力下又过了好半晌后他才终于咳出了几口水有了呼吸的迹象。
见他微微张开了眼睛,少女赶忙焦急地回到了他的身旁,白皙的脸上湿透的发丝凌乱垂着,眼中的惶恐和担忧让她看上去脆弱得让人心疼。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庞,可肩膀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却又让他皱眉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我带你去找大夫”
看向他被灼烧的伤口,少女面色一沉将他扶了起来,正要带着他起身却感觉腰上被一股强力紧紧圈住了。
“为什么...一次也不回信给我?”
轻轻依靠在她的肩上,他用还能动弹的一只手将她牢牢禁锢在了自己的怀中,微弱的声音中似饱含着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没有丝毫怒气的埋怨。
少女一直悬在半空的手久久没能落下,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推开他,可听着他带着嗔怪的软语她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只能这么怔怔地由他揽着。
“是他们”
岸上的树林中三个穿着寻常布衣的男子举着火把步伐矫健地迎了上来,少女皱了皱眉后还是狠心将他轻轻推开了,而此时的他也已再度陷入了昏厥。
“嗒嗒嗒...”
昏黄光影下,木制廊道上人影绰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后岳灵泽被抬进了一处房间。
为他疗伤的男子褪下了他身上湿透的残破衣衫,烛火下他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也赫然映入了少女的眼中。
“他身上为什么会这么多伤...”
她难以置信地走到了床边,看着他白皙的身上一道道交叠的疤痕脑子被震得发懵。
“姑南城信盟的人到了,锦姑娘让你过去”
“......”
门外一个小厮忽然快步走到了门前,少女像是并没听见他的言语,愣愣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岳灵泽,良久之后才蹙眉转身匆匆离开了房间。
明亮的屋子里,薛锦站在烛台下正查看着手中的书信,还穿着湿透的罗裙的少女面色凝重的踏进了门,看向她的目光冷漠而锐利。
“他为何会与画舫之事有牵连?”
“你看到的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自己的选择?”
“你若是想知道为何他与信盟关联甚密,或许应该让他亲口告诉你,我只听命行事,不该我知道的我是不会知道的”
薛锦平静地注视着她,言外之意都尽在意味深长的目光中。
“去换身衣裳再过来吧”
“姑南来的人在哪里?”
“走了”
“走了?”
“他们只是路过此处,顺道带来了盟主的传书,他准你不回姑南,至于试炼一事他也另有打算”
随着话音落下,她把手中的书信递给了少女。
“以护靖诚王之安危替试炼…”
“对你来说是个好去处”
“…这个靖诚王在何处?”
“筑京城东,靖诚王府。盟主一日不召回你的试炼便不算结束,若是不愿你也可…”
“我留下”
还不等她的话说完,少女便果断地应了下来。
“几时去?”
“越快越好”
她垂眸将手中的书信放置在了身旁的桌面上抿唇沉默地转身就朝屋外走去。
“景星…”
身后的薛锦看着信纸上的名字轻轻唤出了声,行至门口的少女闻声停下了脚步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你换了名字?为什么?”
“…哀鸿遍野、满目疮痍的地方不会有乐音”
她淡漠地说完后便再次往外面走去,薛锦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沉默了片刻后若有所思地将手中的书信放到了烛火之上。
“景星,传闻中的祥瑞之星吗…或许只有它真的降落天下才会有再度响起欢乐之音的一天吧”…
浓如黑墨的暗夜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天际边已经不觉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换上了一副男子装束的少女轻轻推开了屋门来到了岳灵泽躺着的床前。
她俯身小心地将他额前散落的头发拨到了别处,静静地注视着他苍白的容颜,拿起挂在一旁的巾帕蘸上了水后温柔地浸润着他干涸却樱红的双唇。
“乐音…”
感觉到了手指若有似无地拂过唇边,岳灵泽意识挣扎了一阵后竭力睁开了沉重的双眼,可当他转头看向床榻前时却发现屋中除了自己并无旁人。
“这么快就走了?”
“是你说越快越好”
“不等他醒了?”
“…替我好好照看他,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只能保他不死,好好照看恐怕还是要你亲力亲为”
薛锦漠然地说完后冲她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快走吧”
少女不解地站在门前,默默地看着她转身离去,虽然她的话听上去像是揶揄,可不知为何她却只感觉到了真挚。一番思索无果后,她也不再逗留,背着包袱朝着她说的靖诚王府走去。
靖诚王府,朱红色的大门上漆面斑驳,只剩下一只的门环也早已是锈迹斑斑。
坑坑洼洼的台阶上一个打着哈欠的家仆查看着手中的文书,眼睛上还残留着些许的污秽物。
跟在他身后的景星则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破旧宅子。墙皮脱落了大半的灰白墙壁上满是雨水流过后留下的黑色痕迹,瓦片残缺的屋顶上瑞兽的雕塑也是肉眼可见的残缺不全。杂草丛生的庭院里处处都是破碎的石板,让人稍不留意可能就会被绊得摔飞出去。
“这两个字念什么?”
“阿星”
“哦…阿星,原来这儿的管家是你的?”
“干爷爷”
“行叭,把东西放放就干活吧”
“我要做些什么?”
“随你,你觉得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走在她前面的家仆带着她走到了一处窗户破烂不堪的房间前,满不在意地说完后就又打着哈欠摸着脖子往回走去。
站在门边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看着里面满是灰尘和蛛网的床榻,景星本想回头询问靖诚王在何处,可转头时却发现那家仆已经没了踪影。
换上了家仆的衣裳,她穿过凋败的花园拨开那些无人修剪的枯枝后来到了一处干涸的池塘前,放眼望去四下皆是荒凉,不知过了多久才看见了一个搬柜子的小厮。
“你是新来的?”
“嗯”
“靖诚王可好久不曾来过新的奴仆了,你怎么来的?肯定不是王爷买的”
“以前的管家让我来的”
“…赵管家?”
“嗯”
帮着他一同抬着柜子朝着屋舍的方向走去,景星一面应着一面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四周。
“来了就好好待着吧,这儿发不了财,但比你在城外饿肚子强”
“这儿…为什么这么破?”
“…你小子说话这么直言不讳,得亏是在靖诚王府,要是在别的地方你怕是早就见阎王了”
“…所以为什么?”
“啧,能为什么?没银子修呗”
“为什么?”
“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啊,我也是听说啊,我们王爷不是当今陛下所出,虽然小时候养在宫里,但也很不受人待见,是个人人都能欺负的主,能封王也是岁数大了不能留在宫里了,所以你说他能有什么银子,你看看这院里仆人都没几个,多了也养不起啊…”
小厮打开了话匣子后滔滔不绝地念了起来,看他唾沫横飞的样子景星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觉得他要是在别处当仆人一定比她先见阎王。
“行了,就放这儿吧,谢了”
“王爷…在哪儿?”
“喏,就那间”
他走出门给她指了指整个宅院里最高的那处屋子。
“不过他昨儿出去了还没回来”
“去哪儿了?”
“不知道”
小厮撇嘴摇了摇头后就拍了拍手离开了,又被独自留下的景星站在原地思索了一番后也朝着别处走去。
荒芜的庭院她握着镰刀利落地割除着上面的杂草,待清理干净后又转头到花园修剪起了枯枝。
“你白费那力气干嘛,王爷一向不在意这些的”
“做做样子得了,累了就歇着吧”
靠在油漆褪色的亭子里,两个家仆一面摇着骰子一面不解地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平日不干活吗?”
“王爷说做什么,我们才做”
“他都让你们做什么?”
“嗯…看门、做饭”
“…还有呢?”
“没了啊,还要干啥?”
“……”
“你实在要是想干活,我厨房的活儿给你做啊”
“看门也可以交给你,我看白天,你看晚上,够义气吧”
两个人挤眉弄眼地说着,本来只是带着试探,可景星想了想后却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可以”
“啊?”
“还没见过谁喜欢干活的”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两个家仆的脸上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管他呢,我们自在不就行了”
“来来来继续继续”…
太阳缓缓西沉,天空被染成了一片橙红。厨房外的水井前,景星将装满了水的桶从中提出后走进了敞开的木门中。
正要取柴准备烧水,小厮就提着一个药材包来到了灶前。
“先煎药,王爷等着喝”
“药?他受伤了?”
“没有吧,看他和往常没啥两样的,你煎就是了,管他是什么呢”
“饭呢?”
“唉…还是我来吧”
他说着手上的衣袖一挽,就把她挤到了一边。
东院,将药煎好后天色已极尽暗下,景星摸黑穿过了拱门后来到了靖诚王所住的房间前。
“咚咚”
“王爷,药煎好了”
敲门和请示声落下了半晌,屋内却依旧无人应答,景星思索过后小心地推开了房门,但环视了一圈后也没觉出有人在的迹象,她将手中的药放在了桌面上正要转身离开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
“府中新来了家仆?咳咳…”
“是,说是赵管家举荐来的”
“赵管家…”
走廊上端着烛火的小厮同神色憔悴的岳灵泽正一同朝着房间走来,扭头透过窗户瞥见了他的身影,景星愣了愣后忽然不知所措地将托盘挡在了自己的脸上猛地冲出了门,在他们的注视下逃似地跑开了。
“诶,就是那个,阿星…你跑什么?王爷还在这儿呢…”